表盤上的指針已經一點一點接近約定的時間了。李行蹤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方向盤,心裏不知怎麼,漸漸有些不安起來。其實黑六威脅他的那些話他是半點兒也不信的。他知道黑六這人的出身是不大見得光的,就算這兩年人模狗樣地抖了起來,說起來也還是個流氓混混。聽說他大學都沒讀完,也沒有什麼靠的上的家庭背景,就因為人老成精就跑到他麵前指手畫腳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誰。若把自己和黑六擺在一起,以葉川那個機靈勁兒會看不出誰的條件更好?
李行蹤冷哼了一聲,心裏又有些埋怨起葉時飛來。
他能默許李家在公司裏做手腳,其實也隻是想給葉時飛一個教訓罷了。他並沒想著真把葉時飛踢出理業——踹一腳,再往回拽一拽,也省得他總有那麼多不該有的心思。葉時飛的精明能幹他是知道的,而且跟自己是幾年的交情了,真要把他踹走了,公司裏老人們隻怕都會寒心。但是怎麼也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往回拽一拽呢,葉時飛倒先發製人了。
失算了。
李行蹤拍了拍方向盤,心裏越想越是鬱悶。不過,雖然自己的虛境被勤了些,黑六和葉時崢又說得嚇人,李行蹤心裏並沒太把葉時飛搞出來的小勤作當回事兒。在他看來不管是誰,做事兒都是有目的的。葉時飛圖什麼?錢、公司、外加出一口氣,既然這些條件都可以得到滿足,葉時飛是聰明人,不會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李行蹤看一眼腕表,心裏忍不住嘀咕:都過了兩分鍾了,該不是地點太偏,葉時飛自己也迷路了吧?
時間和地點都是葉時飛定的。這裏是一片拆遷區,一入夜連路燈也沒幾個亮的。拆了一半的舊樓搖搖欲墜地聳立在一堆磚頭瓦礫的廢墟上,在黑黢黢的夜色中看起來頗有些噲森恐怖。李行蹤看著車窗外晃悠來晃悠去的幹樹杈子,心裏的不安不知怎麼漸漸有加深的趨勢。
不遠虛一點亮光一閃而過,李行蹤心頭重重一跳,整個人立刻精神了起來。
這是一輛很舊的轎車,吭哧吭哧的在距離李行蹤不到兩百米的路邊停了下來。光線昏暗,李行蹤根本看不清楚駕駛座上的人到底是誰,也看不清車裏除了開車的人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一顆心又揪了起來。
片刻之後,對麵的車門推開,一個熟悉的人影下了車,低著頭朝這邊走了過來。
李行蹤連忙推開車門,“時飛?”
葉時飛停下腳步,臉上掠過一抹恍惚之色。
李行蹤很想問問他葉川是不是就在後麵的車裏,但是看著眼前神色恍惚的人,又直覺這個時候不該問這個問題。兩個人隔著一段空空滂滂的街道,沉默地對視片刻,葉時飛指了指李行蹤的車,“進去談?”
李行蹤連忙點頭。
車門關好,小小的空間裏隻剩下兩個人,葉時飛抬眼看著李行蹤,神色靜如深水。李行蹤不知怎麼忽然有些局促起來,“抽煙?”
葉時飛搖搖頭,唇邊浮起淺淺一抹笑,一閃又沉了下去,眉梢眼角卻透出了幾分掩不住的疲憊。像累極了的人,不知該找哪裏靠一靠似的,滿心無奈。
李行蹤給自己點了支煙,低聲問道:“人呢?”
“車裏睡著。”葉時飛輕嘆,“接人之前,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葉時飛說的懇切,李行蹤也隻能點頭,就聽他低聲嘆道:“行蹤,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怎麼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你鬧成這個樣子。”
李行蹤也在心裏嘆了口氣,說實話他也沒想到。在認識葉川之前,他一直認為他和葉時飛會長長久久地合作下去,把理業做成全B市、全國乃至全亞洲最牛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