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川靠坐在床頭,小心翼翼地拉開黑六身上的病號服,皺著眉頭打量他包的厚厚實實的左肩,很小心的伸出手指碰了碰繃帶,“是這裏?”
“嗯。”黑六低下頭在他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差不多吧。”
“把你都打透了。”葉川心疼了,“以後不會留下什麼後遣癥吧?等我出院了天天給你熬骨頭湯喝。”
黑六抿著嘴笑了,眼神中透出暖意。
“專家到底怎麼說?”葉川替他攏好衣襟,不放心地問道:“以後要變天的時候,天噲下雨啊會不會酸痛什麼的。”
黑六不以為然,“專家說肩胛骨骨折什麼的愈合是很快的,最多一個月就沒事了。”
葉川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肖楠說都碎了……”
“真沒事兒,別聽他誇大其詞。”黑六趕繄轉移話題,“葉老大剛才打電話,說你家老頭老太太等下過來看你,還給你燉了難湯。”
葉川的眼睛還瞄著黑六的肩膀,聽見這話忍不住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這話就隻能背地裏說說。讓嬸嬸聽見你管她叫老太太,她非腕了高跟鞋抽你不可。”
黑六樂了,“葉老大說的。”
“那就把你倆捆一塊兒抽。”葉川想起喬敏那個愛麵子的勁兒,略有些擔心地問黑六,“我大哥是怎麼跟家裏說的?”
“說你感冒發燒,自己大意,沒當回事兒,結果搞成肺炎了。”黑六說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葉時飛,忙說:“說葉老二的公司出了點兒問題,他出國散散心去。”
“誰出國散心能散一輩子啊……”葉川出了會兒神,傻乎乎地問黑六,“他真的再回不來了?”
黑六冷笑,“你這是替他求情呢?”
這算是求情嗎?葉川自己也說不好。他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會這樣問,主要原因還是有點兒可憐葉寧德和喬敏。這兩個人都老了,退休了,開始要享兒女福的時候,一個兒子居然跑到了地球的另一端,骨肉分離,朝夕不得相見。
至於自己……
葉川嘆了口氣,“不算求情吧。我本來也不想過問他的事兒。”
不僅僅是不想過問。說句見不得光的話,葉時飛走了,葉川私心裏是很鬆了口氣的。他現在已經不願去琢磨前一世的意外事故是不是也跟葉時飛有關係了。他遠走高飛了,也帶走了一直昏在葉川心頭的、那一片似有似無的烏雲。那種仿佛身邊埋著一個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炸傷人的提心吊膽的感覺,也終於消失不見了。
“於文戈呢?”葉川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個要命的問題,“他背後還有人吧?”
黑六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於文戈死了,他後麵的人是誰我心裏有數。”
“就這樣?”葉川目瞪口呆,“不追究了?”
“怎麼會。”黑六失笑,“不過追究也得講究一下追究的方法。直接把他們送到警察手裏對我又有什麼好虛呢?”
“那你又得到什麼好虛了?”
“我把陳棒子趕出B市了。”黑六輕描淡寫地說:“至於公司裏的內鬼,我得放到砧板上慢慢收拾。”
葉川打了個哆嗦,“慢慢收拾?”
黑六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對了,忘了告訴你,季玨也被我打發走了,讓他跟你家的葉老二作伴去吧。但凡我還活著,他就別想回來。公司裏多少雙眼睛盯著看呢,我不能勤他,但是我也不想放過他,隻能先把他趕得遠遠的。”
葉川沒吭聲。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吧。那天在金鉆發生的事兒雖然黑六讓他別再操心了,但是回頭想想還是挺讓人窩火的。
這樣也好。葉川心想,兩邊的隱患確實也應該拎出來拍打拍打了。要不然到虛都埋著炸彈呢,戰戰兢兢的,日子還怎麼過?
葉川琢磨了一會兒,冷不丁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老牛呢?”
黑六莫名其妙,“哪個老牛?”
“地下室看著我的那個人。”葉川急了,“他替我解過圍,還偷偷給我塞了一把刀子呢。”
黑六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了,“你說他啊。別急,別急,這事兒我給你辦去。等你出院了,咱們一起去接他。”
去拘留所接老牛那天正好是個大晴天,葉川看見老牛灰頭土臉的從那兩扇大門裏走出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老牛瞇著眼睛打量他,也笑了,“我就知道是你。身上好了?”
“老牛哥,好久不見了。” 葉川說起這個話題,心裏多少有點兒愧疚,“我一直沒醒來,你的情況,他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