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3)

蒙麵人剛走不久,獵犬就追蹤而來,圍著渾身是血的金彪狂吠。一個武師小心翼翼地上前探探金彪的鼻息,駭然回頭以追來的南宮放驚道:“死了!”

“怎麽可能?”南宮放有些意外,為了留下活口,他方才出手極其小心,決沒有向對方致命處招呼,怎麽可能失手?他有些不甘地翻看金彪的身體,才發現金彪的後心吃了致命一擊,幾乎將他整個脊梁骨踏碎。他頓時一臉沮喪,狠狠地在金彪的身上又補了一腳。一臉頹喪地仰望虛空,南宮放恨恨道:“公子襄啊公子襄,你果然不愧是千門絕頂高手,智計謀略也還罷了,就這份自己人都要滅口的冷酷和決斷,也值得我南宮放好好學習。這一局你大獲全勝,不過咱們才剛剛開始。”

“公子,這屍體如何處理?”一個武師小心翼翼地問。南宮放想了想,恨恨道:“掛在馬場的旗桿上示眾三日。雖然這不能挽回馬場的聲譽,但可以警告公子襄的同夥,讓他們知道和我南宮放作對,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黃昏時分,舒亞男、明珠和柯夢蘭三人,帶著從馬場贏來的錢滿載而歸。她們先後悄悄來到雲襄的住處,隻等著為這次的行動慶功。三人拿出各自贏得的銀票,加在一起竟有二十萬兩之巨,遠遠超過了當初的計劃。

不過雲襄卻殊無喜色,不住地向門外張望,並憂心忡忡地對三女道:“阿彪還沒有回來,照計劃,他早該回來了。”

“雲大哥不用擔心,”柯夢蘭忙安慰道,“阿彪武功高強,江湖經驗豐富,遇到什麽情況定能應付。他沒回來,也許是被人跟蹤,暫時不敢來見雲大哥。”

雲襄心事重重地搖搖頭,喃喃道:“我越接近南宮放,越覺得他不是普通的對手。我怕……”

“雲大哥多慮了。”明珠笑道,“一切都很順利,定不會有任何問題。金彪大哥就算今晚沒回,明日一早也肯定回來。若他得知咱們現在這模樣,定會笑死。”

舒亞男也勸道:“金彪若有意外,咱們再擔心也沒用,反而會自亂陣腳。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兇化吉。”

雲襄默默點點頭,黯然道:“金彪沒回來,這酒我也喝不下。你們辛苦了一整天,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我去門外等他。”說完也不顧三女阻攔,獨自來到門外,一聲不吭地望著茫茫夜色,四周除了呼呼風聲,聽不到任何聲息。雲襄在門階上坐下來,遙望蒼穹默默祈禱。冬季的夜空無星無月,隻有一片混沌蒙矓。

身後傳來“啪啪”的腳步聲,在雲襄身旁停下來。雲襄沒有轉頭,隻輕嘆道:“阿布,你是不是也在擔心阿彪?所以陪我等他?”那隻從決鬥場上幸存下來的犬中殺手阿布,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別的原因,第一次依偎到雲襄身邊,一聲不哼地望著茫茫夜色。它原本是由柯夢蘭餵養,所以也被帶了來,並由金彪來照顧,所以它與金彪也十分投緣。雲襄默默攬過阿布,心中稍感溫暖。一人一犬,就這樣在寒風中靜坐到天明。

天剛蒙蒙亮,舒亞男開門出來,見雲襄渾身已被夜霜染成了雪白,她不禁嚇了一跳,忙脫下披風給他披上:“你怎麽還沒睡?在門外凍了一夜,當心凍出病來!”

“阿彪出事了,我要去看看。”雲襄說著長身而起。舒亞男一見雲襄神色就知道勸不住,連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把阿布推回門裏,起身走向牧馬山莊。此時天色尚早,街上看不到攬客的馬車,二人就這樣從揚州城一直走到郊外的牧馬山莊。默默來到山莊後方的馬場,遠遠就見不少閑漢聚在馬場門外,正對著上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雲襄順著他們指點的方向擡頭望去,立刻就看到了掛在高高的旗桿上,那具血肉模糊、隨風飄蕩的屍體。

雲襄渾身一顫,楞在當場,定定地望著吊在半空中的金彪。他張嘴想喊,卻嘶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楞了不知有多久,他突然一步步走向金彪,完全無視周圍的一切。

“你瘋了!”舒亞男連忙拉住他,誰知他那瘦弱的身體,此刻竟爆發出了想象不到的力量,練過武的舒亞男竟也拉之不住。眼看馬場守衛的武師在向這邊好奇地張望,舒亞男再顧不得許多,急忙一掌砍在雲襄後頸上。雲襄身子一軟,不由歪倒在舒亞男肩頭。舒亞男將他扶到最近的一家客棧,對詫異萬分的夥計急道:“我相公突發急病,快給我們開間清靜的客房。”

夥計手忙腳亂地幫忙將雲襄擡到客房,關切地問:“夫人,要不要小的去請大夫?”“是老毛病,我們自己有藥。”舒亞男連忙道,說著就送夥計出來,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對了,麻煩小哥送幾壇烈酒上來,我相公這藥要靠酒送服。”

夥計連忙下樓抱了兩壇酒上來,舒亞男收到後打發了他一兩銀子,然後仔細關上房門。見雲襄依舊昏迷不醒,擔心他受不起自己方才那一掌,舒亞男連忙端起桌上的茶水潑到他臉上,隻見雲襄渾身一個激靈,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

“你現在感覺怎樣?”舒亞男擔心地盯著他那空洞的眼眸,柔聲問。隻見雲襄茫然地望著虛空,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阿彪還吊在那裏,我要去救他!”說著他一躍而起,向房門沖去。

舒亞男連忙堵在門口,低聲喝道:“你瘋了!咱們還在牧馬山莊,你一出這個房門,就連自己也保不住了!”

“你別管了!阿彪是被我害死,我要去放他下來!”雲襄怒喝著,想要拉開舒亞男,卻見舒亞男一揚手,重重一巴掌搧在他臉上,打得他一個踉蹌怔在當場。

舒亞男盯著失去理智的雲襄喝道:“你現在誰也救不了!你想死我不攔你,可你別把我們都陷進去!”雲襄渾身一顫,終於恢複了一點理智。一滴水漸漸盈滿眼眶,他不斷張合著嘴,卻哭不出半點聲音。

舒亞男連忙拍開酒壇遞給他:“我陪你喝酒!”

雲襄一言不發接過酒壇,一揚脖子就是一陣鯨吞海飲,淚水和著酒水湧入口中,苦得人肝腸寸斷。直到那一壇酒涓滴不剩,他才抱著酒壇慢慢跪倒在地,神情如癡,默默流淚,卻哽咽著哭不出聲來。舒亞男擔心地俯下身,撫著他的頭柔聲道:“想哭就哭吧,別憋在心裏。”

“是我害了阿彪,是我的狂妄自大,害死了阿彪!”雲襄終於像孩子一般,“嗚嗚嗚”地大哭起來,“這次行動之前,阿彪就告誡過我不要太心急。可我為了複仇,完全無視風險,完全低估了南宮放。我哪是什麽千門高手?我根本就是個十足的笨蛋!”

舒亞男輕輕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酒壇遞給他道:“人的智慧終有無法企及的地方,這世上也沒有無所不能的聖人,誰都有意外失手的時候,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雲襄流著淚連連搖頭,指著自己的心口哭道:“你不知道我看到阿彪血肉模糊地吊在那裏,心裏是什麽感受,我害怕,我恐懼得渾身恢複發抖。我怕自己的狂妄大膽和驕傲自負,再害了身邊的朋友。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阿彪隻是自己利用的棋子,我對他不會有任何軟弱的感情,但現在我才知道,阿彪是我的兄弟!連心連肺的兄弟!我永遠也剋服不了這種軟弱的感情,也永遠成不了心靜如水、無情無義的千雄。成不了千雄,我又怎麽能戰勝精明過人、實力雄厚的南宮放?”

雲襄痛不欲生,除了拚命把自己灌醉,以逃避失敗的責任,完全不再有往日的自信和從容。金彪的死固然令他痛不欲生,而意外失手也令他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不敢再麵對南宮放。

舒亞男慢慢蹲到他麵前,默默撩起自己的鬢髮,指著那朵在臉頰上怒放的水仙,沈聲道:“這裏現在是朵花,原本卻是個疤。你失去兄弟的痛苦,未必能超過我失去容貌的絕望,我都挺了過來,你別讓我小看了你!”

雲襄連連搖頭:“你應該小看我,我是個自以為聰明,其實愚蠢卻又狂妄自大的笨蛋,是個害死兄弟的大、笨、蛋!”

舒亞男捧起他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眸喝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千門公子襄!你是智計過人、無所不能的公子襄!你決計不能被一兩次失敗擊垮!”

“我不是!我不是!”雲襄躲避著舒亞男的目光,想要從她手中掙脫,誰知舒亞男抓得如此之牢,使他完全無法逃脫。

舒亞男眼中噙滿淚水,望著他的眼睛道:“你是無所不能的公子襄,從你走進我的生活那一刻起,就永遠擺脫不了這個身份。你是我今生最敬佩的男子,我實在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模樣。你傷心痛苦,可以心情地放聲大哭,但你不能懷疑你自己,更不能失去你戰勝一切的信心!”

雲襄楞了楞,突然像委屈的孩子找到親人,不由自主地號啕大哭。

舒亞男連忙將他攬入懷中,將他的哭聲捂在自己的胸上。剛開始她隻是怕雲襄的哭聲驚動旁人,但漸漸地,這個像孩子般不斷哭泣的男子,卻讓她胸中湧動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她打量著懷中這個曾讓她既忌恨,又佩服的男子,突然發覺他並不比一個孩子堅強多少。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簌簌發抖,舒亞男不由自主地將他摟緊,希望以自己的體溫,驅散他身上的寒意,分擔他心底的痛苦和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雲襄終於帶著微微的抽泣,在她懷中沈沈睡去。舒亞男輕輕將他抱到床上,才發現他滿通紅,額頭滾燙。昨夜受了一夜寒霜,加上今日突然的打擊,終於使他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