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3)

千門之雄(九)、地契

揚州羽仙樓一間僻靜的茶室內,南宮放一掃溫文爾雅的模樣,氣急敗壞地質問垂頭抽著旱煙的柳公權:“觀音庵中,你為何不出手拿人?別跟我說你沒有發現目標,有個姑子從乳母中抱走了孩子,直到最後關頭才突然出手。以你的老到,不可能沒看出那姑子是假扮的!”

柳公權神情默然地抽著他的旱煙,對南宮放的質詢充耳不聞。南宮放忍不住將聲音提高了一倍:“你一直潛伏在庵堂中,就算沒有發現公子襄的蹤影,也該跟蹤那個可疑的姑子,從她身上必定能找到公子襄的下落。可你為何一無所獲?以你天下第一神捕的名頭,不可能連個黃毛丫頭都會跟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柳公權終於磕去煙灰,緩緩收起煙桿,冷冷地盯著南宮放淡然道:“你有什麽資格質疑老夫的辦案能力?”

南宮放一窒,突然省悟要借助這老傢夥的地方還很多,還不能就此翻臉,隻得強忍怒火,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晚輩哪敢質疑您老的辦案能力?隻是心中有很多不解,所以想請您老指教。”

柳公權麵對南宮放的質疑,心中是有苦說不出來。哪日他隱在庵堂隱秘處,一眼就看出了那姑子有假,甚至認出那姑子就是明珠郡主假扮。他毫不猶豫就跟了上去,誰知剛出庵堂後門就被一個漢子悄然攔住。

“柳爺別來無恙啊?”攔路的是王府侍衛長藺東海,這並沒有讓柳公權感到太意外,堂堂郡主在江湖行走那能沒人暗中保護,卻讓他突然醒悟明珠郡主若卷入這樁未遂的綁架案,多少有些不妥,所以他連忙解釋道:“藺老弟多心了,老夫跟蹤明珠郡主,隻是想從她身上追查那公子襄的下落。”

藺東海客氣地抱拳笑道:“還請柳爺原諒,在下現在的職責,就是保證郡主做任何事,都不會受到別人的幹涉和打攪。”

柳公權麵色微變:“你這是什麽意思?”“這不是在下的意思,而是王爺的意思。”藺東海依舊十分客氣。柳公權麵色再變:“這是福王爺的意思?就算郡主作奸犯科,也不容別人幹涉?”

藺東海點點頭:“就算郡主殺人放火,也輪不到別人來管。”

柳公權雖然對勢大權重的福王爺有所顧忌,卻還不至於怕了一個小小的王府侍衛長。他貌似隨意地擡手推向藺東海的手臂,嘴裏說道:“老夫決不會動郡主一根毫毛,藺老弟不必多慮,我隻是悄悄跟著她罷了。”

柳公權這一推,暗含了高深的擒拿手法。他眼見明珠郡主走遠,已來不及解釋,隻得出手用強。卻見藺東海手臂一翻化解了柳公權的擒拿手,跟著輕描淡寫地平推一掌:“柳爺見諒,在下揣摩王爺的意思,恐怕是跟蹤也不行。”

二人雙掌相接,身子都不由一晃。藺東海若無其事地笑道:“上次在下還欠著柳爺一個人情,難得今日在此巧遇,就由在下做東,請柳爺喝上一杯如何?”

柳公權心中暗自吃驚,雖然早知道藺東海武功高強,卻沒想到竟比自己還要略勝一籌。看來今日隻得放手,他心中氣惱,麵上卻若無其事地哈哈一笑:“既然藺老弟相邀,老夫豈能拒絕?就不知王爺為何會下這樣的命令,難道不怕郡主闖下大禍?”

“咱們做下人的,隻知道嚴格依王爺的手諭行事,哪敢有半點質疑?”藺東海說著挽起柳公權的手就走,“我知道前麵不遠有家酒肆,哪裏的米酒為本地一絕,咱們定要不醉不歸!”

柳公權就這樣被藺東海半軟半硬地拖走,席間他多方試探藺東海,想知道福王爺縱容明珠的真實意圖,卻始終不得其解。如今被南宮放質疑,心知這等牽涉權貴的機密,萬不能泄漏,所以隻得對南宮放道:“老夫這樣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再問。”

南宮放見柳公權神情淡漠,心知再問也不會有結果,他隻得嘆了口氣,無奈道:“好吧,我決不再提這事。現在又有這個機會,希望您老不會再失手了。”

柳公權眉梢一跳:“什麽機會?”

南宮放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大哥,昨日有人給他送來一封信,他今日就動身去了金陵。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多半是要去見公子襄。可惜給他送信那傢夥是個老江湖,我的人竟然沒有盯住。”

柳公權有些驚訝地望向南宮放,微微點頭嘆道:“南宮豪也算有點兒能耐,可惜偏偏有你這樣一個詭計多端的兄弟,這實在是他的不幸。”

南宮放對柳公權的稱讚坦然笑納:“這事我實在不方便自己出麵,再說金陵也非我南宮家的地頭,所以要勞煩柳爺出馬。我大哥的行蹤對我來說已不是秘密,柳爺知道該怎麽做了?”

柳公權一掃淡漠慵懶,眼中閃出興奮的微光,如獵犬聞到獵物的味道般倏然跳起:“老夫這就去金陵,隻要你大哥是去見了公子襄,他就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南宮放欣然道:“有柳爺出馬,這次比能手到擒來。不過為保萬無一失,在下也會悄悄趕去金陵,在暗中接應柳爺。”

柳公權心知自從上次失手,南宮放對自己已有些不放心,他也沒表示異議,與南宮放一擊掌,慨然道:“好!有三公子助我,公子襄不露麵則罷,隻要他一露麵,就別想再脫身!”

金陵蘇家後花園內,蘇家大公子蘇鳴玉像往常那樣,又在涼亭中望著天空發呆。門房蘇伯匆匆而入,對他道:“門外有個京城來的富家公子,姓雲,自稱是您的故交,想要求見公子。”

“雲公子?”蘇鳴玉突然一躍而起,一掃往日的頹廢,興沖沖就奔了出去。老門房有些驚訝地望著那個一晃而逝的背影,他很少看到大公子會如此失態。

蘇鳴玉徑直來到門外,一見門外等候的那人,立刻高興地挽起他就走:“果然是你!你來的正好,定要陪我一醉!”

雲襄臉上泛起發自內心的微笑:“小弟冒昧拜訪,是有事相求,還望蘇兄相助。”

“什麽事先喝了酒再說!”蘇鳴玉興沖沖地將雲襄拉進後院,高聲對丫環吩咐,“快讓廚下準備幾個小菜,送到這涼亭中來,我要在這涼亭中賞花飲酒,款待貴客。”說完又轉向雲襄,“你啥時候又成了京城來的貴公子了?還打扮得像模像樣的?”

雲襄道:“這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咱們邊喝邊聊。”

不多時丫環便送來酒菜,二人臨風對飲,俱感暢快。少時酒過三巡,蘇鳴玉終於忍不住問道:“說吧,什麽事我能效勞?”

雲襄道:“我想請公子為我引見南宮瑞。”

蘇鳴玉有些意外:“你見他做什麽?”

“我想買他的牧馬山莊。”雲襄沈吟道,“我一介白丁,若沒有公子引見,連南宮瑞的麵都見不到。”

蘇鳴玉有些疑惑地望著雲襄:“牧馬山莊不久前發生了重大變故,早已聲名掃地,再沒有人會去那裏玩了,你買它做甚?”

“若不是它聲譽掃地,我也買不起。”雲襄苦澀一笑,臉上泛起一絲傷感,“它對我有著非同反響的意義,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都要將它拿回來。”

蘇鳴玉越發疑惑,遲疑道:“你是說將它‘拿回來’,這是怎麽回事?”

雲襄默默喝光杯中殘酒,目光幽遠地望向天邊浮雲,淡淡道:“我本名駱文佳,牧馬山莊原本是叫洛家莊,我駱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那裏,是南宮放勾結官府,巧取豪奪,從我叔公手中搶去。拿不回駱家莊,我無言去見駱家列祖列宗,無顏去見為此含恨去世的母親。”

在蘇鳴玉驚訝的目光注視下,雲襄坦然說起自己的身世,以及與南宮放的恩怨。蘇鳴玉聽完後不禁拍案而起:“我一定幫你拿回駱家莊,需要我做什麽?”

“為我引見南宮瑞。”

“好!咱們現在就去!雖然我蘇家跟南宮世家沒什麽交情,但我蘇鳴玉親自登門,他南宮瑞無論如何也要買個麵子。”

第二天下午,蘇鳴玉便與雲襄趕到了揚州南宮府。聽聞是蘇家大公子登門求見,門房不敢怠慢,連忙飛速稟報宗主。片刻後他氣喘籲籲地回來,對二人示意道:“宗主在偏廳等候公子,二位請隨老奴來。”

隨著門房進入南宮府,雲襄心中感慨萬千,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裏。當年他隨“鐵掌震江南”丁劍鋒前來,是向南宮瑞求情,求他高擡貴手放過駱家莊;現在他不再是當年的駱文佳,而是像偽裝極好的毒蛇,在緩緩靠近他的獵物。在南宮府的偏廳中,雲襄再次見到了南宮世家的宗主南宮瑞。他看起來比當年蒼老了不少,精神也萎靡不振。見到二人進來,他嘿嘿一聲幹笑:“蘇公子一向深居簡出,怎麽突然想起來看老夫?”

蘇鳴玉不亢不卑地抱拳道:“晚輩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冒昧登門,是像南宮宗主引見一個朋友。”

南宮瑞順著蘇鳴玉的手勢望向雲襄,嚴重有些疑惑:“這位公子是……”

“這是京城穆太師的外侄雲公子,”蘇鳴玉接過南宮瑞的話頭,指著雲襄示意道,“一向久仰南宮宗主的大名,所以特意求晚輩引見。”

“雲公子客氣了。”南宮瑞抱拳一禮,貌似隨意地問道,“穆太師的頭痛症好些沒有?現在還經常痛得夜不能寐嗎?”

“我姨父哪有頭痛症?他老人家身體一向健朗,除了偶爾咳嗽,幾乎沒有任何病痛。”雲襄驚訝道。

蘇鳴玉聞言正擔心雲襄要穿幫,誰知南宮瑞已一臉釋然地嗬嗬一笑,拍拍自己的腦門抱歉道:“你看我這記性,人老了就是糊塗,連這點小事也要記錯。”

蘇鳴玉聽到這話才暗噓了口氣。他哪知道雲襄有明珠郡主的指點,對京中豪門幾乎了如指掌。那穆太師乃三朝元老,在朝中頗有勢力,雲襄既然要扮他的外侄,豈能不詳細了解有關他的一切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