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飛不動聲色,待謝嵐山走出兩步才淡淡開口:“公民對員警的執法行為如有異議,可以向該公安機關所在地的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這就是陶軍說的,若再有人告他一個野蠻執法、違規使用警械,他就真是害群之馬了。
謝嵐山原本扭頭要走,一聽這話,當即回頭。他雙手合十,擺在臉前,微微躬身作出一個請求的姿勢:“拜託,表哥,饒弟弟一命吧。”
言罷,又微咬下唇,展露嘴角邊淺淺梨渦,附送無公害笑容一枚。
憑心說著笑容是很招人的,沈流飛卻是一貫的波瀾不興,眼神平淡地看著對方:“方才不還‘門也沒有’?”
“男人麼,龍門躍得,狗洞鑽得。”謝嵐山也乜著沈流飛的表情,忽又轉過話鋒,笑眯眯地拍了個大馬屁,“當然我沒有說你是狗的意思,你是下凡曆劫的神仙,你是倒駕慈航的菩薩。”
這話說得太沒臉沒皮,沈流飛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
這張冷峻的臉孔忽地生動起來,謝嵐山被不知哪裏來的光點晃了一下眼睛,心裏頓生一種奇怪的念頭:他覺得自己以前見過這個男人。
把人送到以後,沈流飛重新戴上頭盔,回到家中。
他剛回國不久,房子是租的,二十二層樓高,帶天臺的大平層,夜色降臨時,能俯瞰整座城市夜景,繁華現世,無比迷離夢幻。
家門“砰”地一關上,沈流飛就脫掉那身黑色的機車服,連著裏頭的背心一起脫下,露出健壯胸腹。
沈流飛身上有片大麵積的妖豔刺青,由左頸開始,蔓延至左肩、左胸、左臂,圖案是抽象形態的鳳凰,乍一看更像是簇簇桃花,盛開了他一身。
但如果仔細分辨,這個男人是有傷痕的。這些傷痕雜亂錯綜,甚至有些猙獰,結果被一身花繡巧妙地掩飾住了,反倒添了美感。
沈流飛取了一件白襯衣,穿在身上但沒扣扣子,他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片刻,忽然嫌房間太靜,又起身去找音樂。
客廳的裝飾櫃裏有一架老式的黑膠唱片機,茶幾上有一個剛剛拆封的包裹,裏頭全是黑膠唱片。沈流飛在這些黑膠唱片裏翻檢一番,拿起其中一張,德彪西早期的鋼琴曲。捏在手裏打量了一會兒,沈流飛眉間微微擰了個川字,顯然不怎麼感興趣。將唱片又放回原位,他摸出手機,在網上找了首重金屬。
將手機音量調至最大,在這種嘈雜、瘋狂、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他來到窗臺前。
窗臺前擺置著一個實木畫架,上頭有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一幅寫實油畫,能看出來,畫的是張栩栩如真的男人臉孔,歐化的麵部骨骼,深邃立體的眼窩,還有甜蜜如花瓣般的嘴唇。
沈流飛拾起畫筆,在油畫布上繼續作畫,神態專注,完全投入——直到被一陣鈴聲打斷。
電話來自大洋彼岸,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以前的唱片都給你寄過去了。”
“收到了,”沈流飛放下畫筆,重又躺靠於沙發上,客氣道,“多謝。”
“你在那邊還好嗎?”
“很好。”停頓三五秒,沈流飛說,“我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