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宋祁連否認了自己的不專業,“一次諮詢,時長大約50到60分鍾,再專業、再有經驗的心理諮詢師,又敢說自己在這點時間裏能瞭解一個陌生的來訪者多少呢?”
掛斷電話前,她說,這是我十二歲就認識的男人,我相信他。
直到斷線的忙音傳來,謝嵐山仍沒有掛斷電話,他握著手機,獨自回味宋祁連說的這句話。
當年她就不信他。
收起手機,謝嵐山一掩麵上惆悵,扭頭對譚伯笑笑:“譚伯,不是不信你,網上查不到的我都不能說了,咱們公安隊伍是有紀律的。”
沈流飛似乎不相信他的話:“公安隊伍還有紀律?”
“譚伯救過龍躍一命。那時我還在金三角,聽說是跟陶龍躍一起製止了一個持刀行兇的歹徒,當時陶龍躍被紮到了動脈,是譚伯拚死替他將歹徒摁倒在地。事後譚伯沒收市局發給他的慰問金,連表彰獎勵也不要。”謝嵐山當他是說陶龍躍跟譚伯私下透露安全的事,解釋道,“這種事蹟數不勝數,譚伯是我們這一地界的活菩薩,有的時候比民警都拚。”
“哪裏,也就路上看見,自己身子骨還硬實,能上就上了。”譚伯又擦了把汗。
“我說你,在區長麵前使詐帶走犯罪嫌疑人,怎麼也不像是個守紀律的。”他已經聽說了謝嵐山是怎麼在區長麵前逼得李睿自揭證據,然後不得不配合警方乖乖走人。
“我試過咖啡,不太燙了。”謝嵐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還狡賴道,“再說,我隻是手滑。”
沈流飛問:“你怎麼知道李睿的胸口會有抓傷?”
“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裏換位思考了一下,我想如果我是兇手,在短時間內沒辦法處理幹淨死者指甲裏遺留的DNA,又不便於將整具屍體毀屍滅跡,那麼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直接把手剁下來,還能擾亂警方視線,一舉兩得。”
沈流飛略一沉吟:“你認為李睿是兇手?”
謝嵐山不答反問:“先聽聽專家的高見?”
沈流飛說:“李睿的性別、年齡、職業背景、外貌特徵,基本符合我對兇手的側寫,然而在至關重要的一點上——”
謝嵐山默契十足地接過話茬:“他的應對破綻百出,他在訊問室裏的表現不像是一個心思縝密、完全不露破綻的兇手。”
沈流飛微微一笑:“別忘了,還有一個女人。”
謝嵐山到底沒有陶龍躍這麼不靠譜,有外人在場就不便討論案情了,他想了想,對沈流飛說:“今晚不談案情,還是談談你吧,兩次跟你偶遇,我不信真那麼巧合?”
沈流飛竟也不否認,替自己斟了半杯酒道:“我說過,我天生對人類的負麵情緒著迷。”
“我有什麼負麵情緒?”謝嵐山輕鬆一聳肩膀,否認道,“拜託,我是員警。我要有負麵情緒,飯碗就沒了。”
“一個做出重大犧牲的緝毒英雄被自己的戰友懷疑是毒梟安插的內鬼,搗毀毒窩不能升職,救了人反要停職,”沈流飛看著謝嵐山,表情冷淡,目不轉睛,“或許還不如在前線犧牲來得痛快。”
“你也知道?”謝嵐山笑了,想了想,“也是天涯上看的?”
“略有耳聞。”輕飲一口高粱酒,沈流飛擲下酒杯,問他,“怨麼。”
謝嵐山知道自己本當立即回答一聲,無怨無尤。
人們對員警似乎自有一條高於一切世俗標準的道德準繩,他們必須懂大義、辯是非、擔責任,好像怨言是不被允許的。
“表哥,我醉了。”一種深埋已久的寂寞感忽地就籠下來,謝嵐山頭一低,用前額抵上沈流飛的肩膀,“借你肩膀靠一下。”
肌肉溫熱瓷實,還能聞到一陣隱隱約約的清香,分不清是須後水還是古龍水,謝嵐山甚至起了一個荒唐念頭,可能這股隱隱的淡香是這位藝術家天然的體味。
這天,一種高低不齊的紅色野花兀自盛放了一條街,簌簌起伏,勃勃鮮活。濁黃的燈下有幾隻蛾子,自顧自地打旋飛舞,也不來擾人。一方皎白的月光落在水泥地上,微光中,清風徐來。
這聲表哥叫順嘴了,多叫幾聲倒也無妨,他原先隻是開玩笑,醉意有一點,卻也不濃重,但不知為什麼,沈流飛身上的氣息竟悠悠忽忽地令人覺得親切與安穩。謝嵐山被頭疼與失眠困擾良久,久沒好好合過眼睛,居然這麼抵靠著沈流飛的肩膀,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