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連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她看著謝嵐山拔開白葡萄酒的瓶塞,替他們兩個人各斟了半杯,他先觀色,再聞香,品酒的姿勢很優雅,也很專業。

露天餐廳,夜風清暢,他們身後的不遠處是一個巨大的、五顏六色的摩天輪,在夜色中徐徐運轉,將整片夜空裝點出一種童話般的奇異光彩。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宋祁連本該滿心歡喜,但此刻她卻坐在對麵這個男人爆發出強烈的懷疑。

她想起高珠音流淚說下的那些話。

劉暢在旁邊喊:“謝叔叔,我也想喝點。”

謝嵐山抬手給他一記栗子,罵了聲“小兔崽子”,然後就真給他倒了小半杯,囑咐說:“悠著點喝啊,好賴是酒,別醉了,醉了你媽該罵我了。”

劉暢抿了口白葡萄酒,看著跟果汁一樣,結果卻並不好喝,他吐了吐舌頭,突然仰起臉問:“謝叔叔,我爸爸沒殺人吧?”

謝嵐山沒在這個小男孩麵前提過李國昌的案子,宋祁連也沒有,可能是劉明放接兒子過去的時候嘟噥抱怨的。謝嵐山很自然地蹲在了劉暢的身前,平視著他的眼睛,以微笑寬慰孩子的緊張:“案子查清楚了,你爸爸沒有殺人。”

對於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父親比天還高大,謝嵐山深有體會。盡管他跟劉明放不對付,卻不想毀滅一個男孩心中的偶像。

這樣的謝嵐山跟過去又沒什麼不同,一個最具道德感的君子,一個仁善溫柔的騎士,宋祁連稍稍寬了心。跟謝嵐山追憶往昔,他不熱絡,隻能把話題繞回李國昌的案子上:“我看新聞,兇手已經落網了?”

一提案子,謝嵐山眼裏精光迸射,可眉頭卻蹙得緊:“我總覺得這案子還有哪裏不對。”

到底哪兒不對呢,謝嵐山眯著眼睛,使勁琢磨。

宋祁連溫柔一笑:“這麼難的問題,我幫不了你,不過我想到以前在小說裏看到的一句話,兇手往往是這件罪行的最大受益者,如果從這個角度看,你會不會有別的發現?”

“最大的受益者?”謝嵐山重複著宋祁連的話,還能是誰呢?

“當然我隻是隨便說說,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跟老陶肯定早清楚了。”

確實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但這案子進展至今,牽涉的人物太多,糾纏的線索太雜,他們反倒對之視而不見了。

謝嵐山恍然大悟,唐肇中與張聞禮的口供存在偏差,張聞禮說他因為最新3D列印科技,不想與唐肇中合作了,而唐肇中的口供截然相反。

“我得去弄明白。”謝嵐山一下從座椅上彈起來,跟宋祁連道歉,“對不起,我不能送你和暢暢回去了。”

謝嵐山招來服務員埋了單,垂頭注視劉暢,拍了拍他的後腦勺,笑問道:“小子,晚上照顧好媽媽,做得到?”

劉暢用力點頭,宋祁連還想開口挽留:“阿嵐……”

“哦,我忘了。”謝嵐山已經風一陣火一陣地跨出兩步,又折回來,笑盈盈附下身,在宋祁連臉頰邊落了一個禮節性的道別之吻。

然後他便真的走了,還沒踏出餐廳露臺,就接到了沈流飛的電話,謝嵐山的聲音高興起來:“你家,還是我家?”

桌上菜幾乎沒動,麵對著對麵空空的座椅,宋祁連的心也跟著空了大半。那種強烈的感覺再次浮現在她心頭,比起十年前那個連牽個手都害羞不已的大男孩,這個男人確實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