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亂躥的黑暗中乍然浮現一道光亮,那些關於這個緝毒員警的記憶越發清晰起來,他便也伸出手,試著去觸碰這個幻象。
我們生來孤獨,最終淩駕孤獨。
我們生來利己,最終突破自己。
我們洞悉人性最卑瑣陰險的惡,最終越過深淵,共襄善的盛舉。
無我原非你,謝嵐山輕輕閉上眼睛,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肌膚觸碰的微熱。
然後他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他,以他的名字呼喊他:“謝嵐山!”
沈流飛的聲音。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宛若兩簇複燃的星火,發出愈加熾盛的光芒。
沈流飛在臧一豐的引路下趕到了這裏,本想挨家挨戶地尋訪調查,可越找越是心急,到最後竟是不管不顧地大喊出聲。
謝嵐山聽見了,循聲出門,麵向兩個為他而來的男人。
臧一豐站定在自己的仇人身前,撇了先前的假模假式,他開門見山,冷冰冰地盯視著他:“我是卓甜的男朋友。”
“我記得她。”謝嵐山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辯解,他緩步走向臧一豐,然後屈膝跪在了他的身前。
兩個男人同時瞠目一驚。這個猝不及防的下跪動作就是承認了自己葉深的身份。臧一豐怒從心起,飛起一腳就踹在了謝嵐山受傷的肩膀上,傷口複又坼裂,一片血色洇出了薄薄襯衣。
被人一腳踹倒,謝嵐山也不作聲,又忍痛爬了起來,在男人麵前跪直了身體。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憑什麼這麼對她,不是你,她興許就不會死!”臧一豐連殺他的心都有過,又怎會放過眼下這個為卓甜報仇的好機會,他再次朝謝嵐山踹出一腳,將他踹倒之後又重重踏在了他的胃部,狠狠以腳底板碾壓了幾下。
吐出一口酸水,謝嵐山再次爬起來。出於一種自我贖罪的心理,他從頭到尾沒還手,任由臧一豐的拳腳雨點般落在自己身上。
每一拳、每一腳對方都未留餘力,但謝嵐山不覺痛苦,反倒痛快。
沈流飛對這個男人觀感複雜,他靜立在一邊,沒有插手阻攔。他看著他,看著他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爬起來,始終保持著垂首下跪的姿勢,看著他的口角破出一道口子,滲出一綹淒豔的血線。
那些共有的記憶正在復蘇。
沈流飛漆黑的眼底像燃著兩簇火苗,漸漸衝破酩酊朦朧的狀態,到最後情至酣時,通明如晝。
“我打死你!我打死——”
“夠了吧。”謝嵐山依然垂首跪在地上,忽地雙手合十,將臧一豐再次砸向他臉麵的拳頭牢牢夾住。他慢慢抬起頭,沖對方挑眉一笑,極致的狼狽中還顯出風情與花哨,“打人不打臉,我這麼帥,你怎麼捨得下手。”
沈流飛被這幕逗得嘴角一揚,他知道,他的記憶回來了,他的謝嵐山也回來了。
此刻的謝嵐山清醒自知,反將臧一豐一把摔倒在地。趁對方爬起之前,他以絕對的優勢將臧一豐鉗製在自己身下,卻注視著他的眼睛,認真允諾:“先別打了,算我欠你的,等我任務完成後一併還給你。”
這眼神與他們先前相處時判若兩人,明亮、熱忱又堅定。臧一豐被這眼神震懾住了,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鬆了手,謝嵐山搖搖晃晃站起來,抬手擦了擦嘴邊血跡,又踉蹌著走向不遠處的沈流飛。
來到對方身前,他低頭往前一靠,以額頭抵住對方的肩膀,輕聲喊他:“小沈哥哥。”
沈流飛抬起手,撫在謝嵐山的後背上,然後手下施加力道,將他完完整整擁入懷中。
這樣溫暖有力的擁抱令他終於心安,謝嵐山閉上眼睛,輕聲重複:“我想當個好人……”
我想當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