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霜青捧了一碗白粥進門,蘇恆喝了兩口,然後他就真的吐了。
門外待命的侍人在葉霜青的吩咐下很快進來收拾了殘局,葉霜青親自喂蘇恆啜水漱口,替他擦了唇邊的穢物,輕輕撫摩他的背心,安撫著他。酒勁最厲害的時候不吐,現在才開始吐,那顯然是和酒醉沒什麼關係。他吐,是因為他身體難受。
折騰好一會兒,葉霜青也不敢再給他喂粥了,蘇恆服藥之後,又勉強喂了一碗濃湯。
眼看著蘇恆不洗漱不更衣就在床上坐著發呆,葉霜青試探著勸:“還沒消氣呢?”
蘇恆低頭不語。
“你看現在也兩點多了,起來稍微活動一下,換身衣服。待會去日升別墅那邊吃晚飯?”葉霜青小心翼翼地哄著。
蘇恆似乎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想了許久沒找出答案,他就問葉霜青:“白先生走了,那是生我的氣了。我知道應該去賠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賠罪。”不等葉霜青開口,他繼續說,“他給我一個女人睡,我不肯睡,他就生氣了。為了讓他消氣,我是不是應該哭著喊著求他再給我一個女人,我就當麵睡給他看?你說他是高抬貴手就放了我呢,還是連我帶那姑娘一起打死?”
葉霜青再是不知道他二人糾結的是什麼,也知道殷野白生氣絕不是為了睡女人的事。蘇恆這是氣得魔障了,一心就想著殷野白給他拉皮條的事,鑽進牛角尖就出不來了。他稍微想了一會兒,問道:“我曾聽你說過,以後,有妻,有子,還有孫子……”
蘇恆眼眶瞬間就紅了,怒道:“有怎麼啦?以前有現在就一定要有嗎?沒有不行嗎?!”
葉霜青被他噴了滿臉,也隻是微覺無奈,輕聲道:“殿下也隻是心疼你。”
“有這麼……”蘇恆怒氣沖沖地想要反駁,聲音突然就變小了,“心、疼……的嗎?”
一個不小心就說到主人的床笫之事上了,葉霜青也覺得不太恭敬,眼見蘇恆終於從牛角尖裏出來了,他就閉嘴不敢再說。
其實,這件事敞開來說也不是孤例,時至今日,同性結婚入俗合法,但因為後代的關係,男子之間的婚姻並不算太多,像殷野白這樣位高權重的貴族養個小男朋友在身邊,也是不禁止對方蓄養情婦的,畢竟,貴人不會雌伏,而男人總有欲望要傾洩。
蘇恆從未有過這方麵的考慮,理智上他一直知道自己就是殷野白的小情人,喜歡的時候就寵一寵,不喜歡了就得“分手”,可是在感情上,他一直認為他和殷野白彼此是相愛的,既然相愛,當然就要專一,就要為了對方禁欲,什麼殷野白不可能給他肏他就另外找個女人肏的事,根本就不在蘇恆的理解範圍之內。
現在被葉霜青輕輕一戳,戳破了那一層自以為是的愛情泡泡,回歸到現實之中,他也就想明白了。
殷野白明白說了不許他結婚,又給他安排女人,就是所謂的“心疼”吧?
雖然,這一種“心疼”,他半點不稀罕、或說厭惡至極。
——它畢竟是一種好意,殘忍無情的好意。
蘇恆曾經弄不懂這種好意,現在他懂了。然而,懂了比不懂更讓他痛苦。
他一直認為殷野白是愛著自己的,雖然這種感覺讓他變得很像十幾歲看了太多愛情小說的無知女孩,可是,上輩子殷野白對他表現出來的在意,確實和大部分人都不同,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特殊的,獨一的,與眾不同的。那一種不同尋常,應該就是愛情。
然而,上輩子殷野白倦怠之後的放手,這輩子輕描淡寫地一句“你回去吧”,再到今天安排女人為他洩欲的理所當然,無不告誡著蘇恆,不,不是愛情,沒有愛情,你所想的一切都是妄想,你在他心目中,從來就隻是一個可堪玩弄的小東西。
蘇恆不覺得憤怒,也不覺得絕望,因為,他的理智一直都這麼清晰地明白著這個事實。
隻有他那一直沉浸在妄想中的感情在崩塌和痛苦,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
葉霜青還想勸說一句,蘇恆已堅決地抬手,說:“……給我一點兒時間。很快就好。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宿醉初醒,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眼睛也腫著,此時還勉強擠了一個笑容,“你知道我的,在白先生麵前就沒有一根骨頭。我知道他對我好,是我不好和他鬧了脾氣,待會兒,待會兒我就去給他賠罪。現在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他漆黑的雙眸中閃過一絲艱難,輕聲重復:“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明明是在笑,眼裏卻在輕輕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