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蘇恆沒有圖謀。或者說,沒有殷野白自以為的圖謀。他唯一的圖謀,不過是相守。
明明沒有的東西,任憑殷野白再是明睿細致也看不出破綻。也因為他始終看不明白蘇恆想要什麼,隻好另辟蹊徑,一次次逼迫是為了試探蘇恆的底線,底線越低,所圖越大。大到了極致的圖謀,範圍就很小了。
蘇恆原本渾身放鬆趴在殷野白身上,聞言背上肌肉都一塊塊收緊了。
他一直知道殷野白對他的態度有遲疑,就因為那十年裏殷野白對他太過殘忍,所以殷野白根本不相信他會喜歡自己。蘇恆從頭至尾都不是M體質,這件事是很難解釋得清楚的。
這讓蘇恆也束手無策。喜歡就是喜歡,喜歡有什麼道理?如果可以,……蘇恆原本有些賭氣,想如果可以我也不要喜歡你,喜歡你太操蛋太辛苦了。可是,他連這一絲賭氣也不願真的在心中漫想。他喜歡自己對殷野白的感情,這種戀慕讓他覺得充實而真實,這種感情甚至比他年輕時沉浸在片場演繹中的欲望都更加強烈甜美。
“……我看過心理醫生。上輩子。”蘇恆糾結了片刻,還是選擇了坦誠。
殷野白對此也不意外。蘇恆在跟他那十年裏,葉霜青就經常安排心理醫生為他疏導治療,擔心蘇恆心理健康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雲台宮需要掌握蘇恆的心理狀態,在蘇恆情緒特別不穩定的情況下,心理醫生會建議殷野白暫時不召見蘇恆,謹防意外。當然,這個建議一直沒有遞交上去,因為蘇恆的狀態從沒壞到需要隔離的地步。
之後殷野白高抬貴手放了蘇恆,蘇恆的心理治療也一直沒有間斷,會定期復診。
“你見過我的病歷吧?其實我一直都很好。特別想得開。”蘇恆自嘲地笑了一下,“後來,很多年後,……多少年後,我不記得了。好像是蘇維剛上小學那年?我發現自己有點犯賤。我想你。我憑什麼想你?你一點兒都不好。可是,就是想啊。我就去找心理醫生了。”
“我每周去兩次心理診療,聊天,傾訴,我還讓醫生給我藥,給我注射,甚至讓他把我送去電擊。精神病院對付病人不都是這些套路麼?……我的醫生不肯這麼做。我睡得很好,他連安眠藥都懶得給我開,逼得急了,他給我開了好幾瓶維生素吃。”
“他說我想你沒問題,偏執下去才有問題。”
“這個治療我繼續了整整十年。我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你,我認為自己生病了。”
“你看,連我都不相信。我也花費了好多時間來接受。”
“可那就是真的。”
“喜歡怎麼會有道理?”
……
蘇恆說得真誠動情,摟著他的殷野白也聽得很認真。在蘇恆抿嘴自嘲的時候,他就用手輕輕撫摸蘇恆的後背,安撫鼓勵著他。對於蘇恆的傾訴,他聽得認真,聽得動情,卻一個字都不相信。他心中已經有結論了,蘇恆所有的反應,在他看來都是害怕圖謀被戳穿的掩飾。
隻是殷野白早就打定主意不和蘇恆計較這件事了,他覺得蘇恆唱作俱佳,自己也“大度”地陪著蘇恆作戲,沉默片刻之後,略心疼慚愧地道歉:“是我想岔了。委屈你了。”
他心疼是真,慚愧是假,對蘇恆的感情也沒有一絲作偽,蘇恆根本聽不出不妥。
給蘇恆十八個腦子,他也想不到殷野白給自己蓋了一個“這小子想殺我”的章,殷野白如此深情地低頭自承想錯了,他隻認為是自己的坦誠說服了殷野白,不論是先前委曲求全的順服配合,還是掏出心理診療的狼狽糾結,他俱是出於真心、飽受煎熬,既然自己確實吃了那麼多苦,打動心上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麼?
殷野白低頭道了歉,蘇恆那顆高懸的心才沉穩了下來,心裏莫名其妙多了一絲兩情相悅的感動,哽著嗓子勉強笑道:“不,這件事,確實很……奇怪。你疑心我,也是應該的。隻是,阿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相信我,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的。”
殷野白也不拆穿他,陪著做了個深情的戲碼,實則蘇恆愛他是真,他愛蘇恆也是真,二人眉來眼去含情脈脈,都沒發覺哪裏不妥。
蘇恆到底被折騰得有些累,沒多久就趴在殷野白胸膛上睡著了。
殷野白感覺著壓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右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蘇恆的短發,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一絲安穩。
……就,這樣吧。殷野白漫不經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