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殷不然實在挑了個特別合適的人選做粘合劑,殷不然一向將葉霜青視為兄長,和他相處時禮遇不失親厚,蘇恆跟葉霜青也是上輩子就過了命的交情,這樣一來,不管殷不然還是蘇恆和殷野白搭上話,葉霜青都適時地在另外一人身邊刷個存在感,蘇恆那局促又尷尬地感覺總算是消失了。
“爸爸是不是從來沒說過喜歡他?”殷不然不解又帶了指責地問。
午休時間,殷不然到日升別墅陪親爹吃飯,當然不是單純為了“吃”。
殷野白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他這個女兒年紀雖然不大,卻一向早熟聰明。他其實挺不喜歡女兒這樣聰明敏感,做他的女兒,憨一點兒,笨一點兒,或是德行敗壞一點兒,也都無所謂的。他養得起,擔得起,縱容得起。偏偏她懂事,極懂事,為這一點兒懂事就心甘情願地賠了自己一輩子,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想說一聲不,都玷汙了女兒的摯情高義。
殷不然找他除了撒嬌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談正經事,前幾次談起蘇恆,說要蘇恆給她做女婿,考慮的也是雲台宮未來二十年的勢力安穩。這一次提及蘇恆,談的卻是私事。
她一個做女兒的,問爸爸,你是不是不會談戀愛?
“他和我獨處時挺自在的,會說會笑,昨天還陪我去塘裏撈魚了。”殷不然一邊切盤子裏的羊羔肉,一邊絮叨,偷偷看殷野白的臉色。
殷野白呼吸似乎稍微深了一點,神色平淡,看不出一絲端倪。
“看看看,你居然和我吃醋!爸爸,你簡直太搞笑了!”殷不然不可思議地說。
殷野白皺眉道:“你沒事少招他。片場守候的照片視頻都留了不少,夠用就行了。他那半吊子功夫學得還不如狗,你帶他去深塘撈什麼魚?”難怪蘇恆腳後跟有些凍傷,夜裏睡著就喊癢癢,他一時動怒還讓李蔚去把照顧蘇恆的小宮人訓斥了一頓,哪曉得罪魁禍首原來是這個小混賬!
殷不然吞下口中的食物,放下餐具,認真地說:“爸爸,你這樣不行。”
“他和我獨處的時候並不局促,我感覺的出來,他挺喜歡我的。……別瞪我啊,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我覺得他有時候雖然像個小孩兒,但其實他看我就像看孩子一樣。應該是愛屋及烏的情緒?雖然挺奇怪的,但是他真的不討厭我,沒有惡意。”
“可是每次你和我都在的場合,他就會很不自然。他總是在擔心。和你說話的時候,他會不著痕跡地看我的臉色,他怕我生氣。和我說話的時候,他也總是小心翼翼的,既要顯得親切自然,又要看您的臉色避著嫌。”說到這裏,她開了個玩笑,“當然,這很正常。我們和他都沒有血緣關係,他又這麼可愛,是應該擔心我和爸爸都愛上他然後打起來!”
殷野白被她沒大沒小不知輕重的玩笑氣笑了,偏偏他心疼喜愛這個小女兒,捨不得訓斥她,隻用手虛點了她一下,警告她不許再口不擇言。
殷不然見好就收,做了個討饒的笑容,神色重新歸於慎重:“不正常的是,我和你交談的時候,他的反應。”
“他覺得他自己不重要。在我和您的麵前,他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所以他很焦慮、擔心、嫉妒、恐慌。——這不正常。”殷不然又強調了一遍。
“您沒有給他安全感。您沒有告訴過他,在您的心目中,他珍重無比,不可或缺。比女兒也並不相差多少。也許比女兒還要緊一點兒?”殷不然想起前段時間石梯摔跤的事件,雖然當時不在現場,可是這件事根本瞞不住,不止她知道,她的哥哥們也都知道。
那狹窄的石梯上,摔了個蘇恆,她的父王竟然把人摟在懷裏自己做了肉墊。
不是她涼薄猜疑,以她對自己父親的了解,那時候倘若摔跤的人是她,她的父親頂多幫著扶一把,絕不會躺下去給她做肉墊。殷野白是個父親不假,應該也能算是個好父親,可是,在此之前,他首先是雲台宮的親王,雲台一係的掌權人。從他出生開始,從她降生開始,就注定他比她尊貴重要。
可蘇恆是不一樣的。他就像是一條錯誤的軌道,讓殷野白沖出了自己謹守半生的誡條囹圄。麵對蘇恆的時候,殷野白根本記不起什麼尊卑上下。他說不能冊立蘇恆為王妃,且給了不能冊立的理由,那就證明他確實動過夫妻之念。——夫妻敵體,他將蘇恆看得和他自己一樣貴重,卻不自知。
畢竟是自家親爹,殷不然也不好說得太細碎,見殷野白若有所思,她又補充了一句:“您就讓他這麼焦慮下去,當下哪天頭發就掉光了。……我瞧您挺喜歡呼嚕他頭毛的?”
殷野白原本認真想著她說的話,聞言不禁反駁:“放肆!什麼頭毛?不許瞎說。”
殷不然看了看手表,吃了最後一口,說:“我走啦。對了,得空幫我簽字,有個新項目,親爸,然然差錢兒呢!”擦了嘴繞到殷野白身邊,埋頭在“親爸”臉上甜甜地親了一口,笑嘻嘻地走了。
殷野白想的卻是,——親閨女都嫁給他了,還需要什麼花言巧語哄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