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相大白
嚴小刀乘坐薛大隊長的專駕前往市府衙門, 眼瞧著這車經過市局氣勢威嚴的牌坊式正門門口, 視若無睹地飛速閃過,鑽了小胡同, 在小巷深處不知哪一道側門停住了。
嚴小刀整飭過衣領, 昂首闊步剛一下車, 敏銳的感官與時刻警覺的週身防備意識剎那間驚覺耳後生風,有人襲擊他!嚴小刀猛回頭亮肘防禦的同時後頸遭遇重擊, 火辣辣地生疼, 一隻黑色密不透風的布製頭套簡單粗暴地封住了他的五官,稀釋掉他所能呼吸到的氧氣, 一桿堅硬的管狀物體抵住他後腰:「嚴總悠著點, 別做無謂掙紮。」
低聲吩咐他的不是旁人, 還就是薛謙。
對方以武行練家子的手法鉗製住他。二人十根手指互相擰著,十八般不服氣地絞了半晌才驟然拔開。
嚴小刀視線受阻,黑暗中被一左一右二人製住,驚異地問:「薛隊長是打算把我拉到暗處直接處以私刑嗎?」
「不——會, 就試一試嚴總。」薛謙暴露了私底下堪稱經典的放浪形骸的笑聲, 「我果然也沒看走眼, 你手勁挺大的,練過。」
嚴小刀其實隻使了五分力,既不能將對方手指頭掰斷,又不能抽刀大開殺戒,劇烈起伏的喘息讓他愈發感到頭罩裏的氧氣稀薄不夠用了:「薛隊長想拷問什麼,就地問吧!」
薛謙冷哼一聲:「嚴總甭害怕, 又不會要你命,隨我上樓。」
薛謙也確實就是一招詐和,他的身份人盡皆知,他就算再看不爽嚴小刀,也不能真的傷人。嚴小刀被一左一右像架犯人一樣拖著走,倘若此時有狗仔記者從小巷暗處蹦出來拍照,他這副模樣被曝光簡直是要毀他名節,真是拎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明知薛大隊長是有意使絆子報復上次的事,卻又無可奈何對方。
他視線完全被遮看不到路徑,憑借方向感推測自己被帶入警局的側門,大約是從視線相對稀少的犄角旮旯一條通道被帶上樓梯,轉了好幾個彎。
這一路上兩人誰也看不見誰的臉色,隔了一層黑布頭套悶著嗓子還不忘了鬥嘴。
嚴小刀:「這他媽是要去您薛隊長的私人刑訊逼供室嗎?」
薛謙:「嚴總見多識廣身經百戰,害怕啊?」
嚴小刀:「烙鐵電椅老虎凳竹釬子,薛隊長盡快來。」
薛謙:「那些對您嚴總都太小兒科,沒用!你皮糙肉厚,我得給你喂點猛料。」
嚴小刀:「……人渣!」
薛謙:「誒我還就是!不然嚴總把您衣服裏藏的管製刀具都交出來給咱看看?!」
嚴小刀:「……」
週身的空氣流動突然間清爽暢快了,他們最後進了一間光線霍亮的大屋。
「嘖,薛謙,你這……」
一嗓子熟悉的厚實嗓音,讓薛隊長的好戲演不下去了,嚴小刀將頭套扯掉,麵前皮笑肉不笑假裝仁慈臉的鮑局長讓他真想噴那倆條子一臉血!
鮑正威暗自對薛謙一瞪眼,用眼色說話:你搞什麼?讓你掩人耳目地悄悄請人過來。
薛謙聳肩,一臉的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局座,我『掩人耳目』『悄悄』地給您把人『請』來了!」
嚴小刀黑眉立目,進行無聲的抗議,卻又不方便當場抱住局長的大腿喊冤,氣壞了。
鮑青天尷尬地瞪一眼薛謙,又暗度陳倉似的給嚴小刀遞上幾枚眼色,哄著兩個不省心的小輩,平生頭一回嚐到受夾板氣的滋味,真忒麼麻煩。
鮑正威清了下嗓子:「嚴逍,我們找你過來,讓你幫忙再看一看麥允良那件案子,最後一處有爭議的疑點,希望你能配合協助警方結案,盡一個守法市民的責任嘛。」
這類千人一麵的官方辭令在嚴小刀的觀感裏透著一番假模假式的客套。他垂下眼皮,在薛隊長看不見的地方對局長大人噘了下嘴:不高興,老子他媽從今天起不想給你幹了!
鮑正威無奈地溜躂過來,原本背在身後撐起大領導架子的右手迅速拿出來,幫他整了整一腦袋亂髮,以眼神表示:小刀,好歹給我個麵子。
嚴小刀覺著刑部衙門裏這位黑臉老鮑和那位綠臉夜叉,真是一對最難纏的大鬼和小鬼,特別擅長恩威並用軟硬兼施,還都臉皮特別厚。你跟他談江湖規矩的時候,他跟你提恩德舊情;你跟他們講公理道義,這些人又開始跟你玩旁門左道,簡直要逼良為娼!
他孤身應付兩位公門人物深感左支右絀力不從心的時候,腦海裏劃過他惦念牽掛的那人的影子,這時想起他與淩河之間相處的日子,愈發的難過,悔不當初。
沒對比就沒傷害,此時才愈發覺著,淩河待他是極好極溫柔的。淩河那樣一個人,在他麵前願意收斂烈性子和一身的毒刺,有時甚至是膩著他、討好他,淩河一向工於心計但從未謀害過他,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對待旁人他時時刻刻都要提防,指不定在哪條路上就給他挖個陷坑。
鮑局長指派薛謙將嚴小刀從後門悄悄領進局子,在許多人眼皮底下仍試圖避人耳目,也是想要保護過往歷史並不清白的小刀。對這一點,嚴小刀是明白的。
在他內心深處,尚存一道承載著正義公理與世間義氣情誼的高壓紅線。這道沉甸甸的界限,讓他與那些墮落在黑暗深淵最底層真正的邪惡勢力之間隔開一道深邃的鴻溝。他願意讓這道紅線束縛住他的手腳、勒令住他的行為,他也反省過年輕時的無知暴戾,本心不願讓手上再沾罪孽。他也感激鮑正威曾經對他的寬容和恩情,因此對公門中人懷有發自內心的敬重和臣服。
然而,即將被帶入停屍房時,嚴小刀還是猶豫了:「局長……我還是看照片吧。」
鮑正威不解:「人就在這,你還看什麼照片?」
嚴小刀在門口徘徊良久,那些氣味令他極度不適,或者說,那些仍然鮮活存在並持續發酵折磨著他的記憶片段,讓他非常難受。這可不像在大街上撞見一個橫屍於車禍現場的無名路人,讓他能夠心情不起波瀾地當場冷漠走開,這是曾經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的人,年紀大了愈發心軟念舊,他有點受不了。
結果這一天,嚴小刀就站在走廊上,麵朝大窗戶連抽了兩根煙。
市局衙門的判官和夜叉默默地陪著他,仨人並列站成一排,一齊對著窗外抽煙,這般待遇也沒第二個人了。
鮑局長心下狐疑,忍不住湊頭打探:「你跟麥允良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