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3)

第七十七章 妙手神醫

淩公子隻帶了兩名貼身保鏢, 連夜乘航班去了寶雞。

淩河連下榻賓館的時間都省掉了, 連軸轉不需要休息睡覺,他所要辦的事情比睡覺重要得多。他出了機場直奔大人物的家門, 左右手提著巒城特產幹製鮑魚海參禮盒登門拜訪。這種場麵也是難得一見, 淩先生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似的, 長途奔襲給人家獻禮。

淩河並非不懂人情世故,隻是平時這些客套禮節他自認為用不上, 對許多人和許多事他要麼不在乎, 要麼施展心計巧取豪奪,他都不屑對任何人逢迎諂媚。然而這世上, 有些事情就無法巧取, 有些人就不會讓他予取予求地「豪奪」……今天是當真有求於人, 不得不撕下驕傲的麵皮卑躬屈膝。

他進屋頷首,客客氣氣問道:「請問張文喜大夫在嗎?」

一位身形幹練瘦削的男子站在窗邊,背對著他,擺弄窗台上琳琅滿目的幾十種稀奇植物。這男子穿一身寬鬆的綢布中式褂子, 黑色千層底布鞋, 民國書生氣質的衣品有點像戚寶山那個酸勁兒, 但是比戚爺年輕多了。

這傢夥也是個人精,彷彿後腦勺開了天眼,用特有的玩世不恭口吻將他頂回去:「怎麼又是你呀?上回都告訴過你不要來了,餓不給你治!!」

淩河輕聲問道:「為什麼不能治,張大夫?……是太嚴重治不好了嗎?」

背身的男人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張瘦長的麥黃色臉龐和一雙細長精明的眼:「不是, 治得好,不就是接個腳筋嗎,這種小傷小痛餓治起來拿手得很!但是,餓最近心情不好,餓誰也不給治,你們一個個就都瘸著吧!」

沒聽過這麼不講客套也不需要編纂任何理由的拒絕方式,淩河呆怔住,站在那裏。

淩河前來尋訪的這位少爺年紀不大,是圈內相傳一雙妙手和一把手術刀包治外傷百病的神醫。

建國後相傳寶雞有這樣一位「神刀張」,隱居在秦嶺西溝裏,時常被中央請到燕都的海子裏,給各位大領導、聖上、相國們看病。這人做外科手術不見血不留疤,手到病除,不留痕跡和後遺症。可惜啊,吹得再神的半仙,也有天命之年,有他命中注定的氣數,自己都治不好自己。後來這位「神刀張」就去世了,身後有一位傳人,據說手活兒也不錯,就是淩河專程前來拜訪的這位小神醫張文喜。

然而,眼前這人很不好說話,張文喜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僻不符常理不合人群,或許就是自恃有才眼高於頂,想怎樣就怎樣,給不給治全憑他喜好心情。

張文喜坐在一張梨木雕花的古董椅子裏,端著一杯蓋碗茶,垂下眼皮子一口一口地撩撥浮在熱水上的一層茶葉,故作悠閑,簡直就是來氣人了。這小子一臉痞相,真不像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像山寨出來的。

淩河孤伶伶地戳在那裏,平時都是他掐尖使壞去氣別人,隨口一梭子毒液噴人一臉讓對手仇家滿臉抽搐潰爛生瘡,這種事他最拿手了,他是真不擅長開口求人。他這時腦補盤算著普通常人麵對此類局麵的方式,是應當撲上去抱著張神醫的大腿痛苦流涕打滾哀求、以悲情動人,還是砸錢、色誘、或者拔槍呢?恐怕都不管用吧。

淩河凜住氣息走近兩步:「張大夫什麼時候能心情好些,願意給治?」

張文喜哼了一句:「不知道,少則一年半載,多則十年八年,看餓的心情。」

淩河蹙眉,心裏憋著邪火,也是不善地打量對方:「張神醫,您眉心處神色鬱結,舌苔發黃,嘴角生瘡,脾氣暴躁,看起來就屬於肝火旺盛、火旺陰虧,您是失戀了心情煩躁嗎?」

張文喜猛一挑眉毛:「嗬呦,你是大夫餓是大夫,你診病還是餓診病?你小子還敢擠兌餓?!」

淩河將成盒的海鮮禮品放在房間地上:「既然失戀了不爽,也算我來得不是時候,實在抱歉。張神醫,我改日再登門拜訪,您一定保重身體,心情轉好之前您給我好好地活著!」

這話如此陰毒讓張文喜滿目驚愕,就沒見過這樣口氣張狂敢對他出言不遜的求醫病患,怒對淩河的背影:「你、你給餓站住!」

小神醫最近心情不佳,確實失戀了,而且失戀已不是一天兩天。

張文喜自幼喜歡的那位青梅竹馬,回山東老家結婚去了,嫁給另一個男人。他不但沒撈著,還屁顛顛兒地給瘸腿的情敵把傷腿治好了。這樣寬宏大量妙手仁心的積德犯賤行為,咱們張神醫覺著受夠了,善心已耗盡,再也不想管閑人的俗事還要眼瞅著這些人在他麵前曬狗糧,誰腿瘸讓他瘸著去吧,關老子屁事勒?

張文喜憋了一肚子傷春悲秋顧影自憐的閑悶氣,手一指身旁座椅:「淩先生你坐這裏,餓問問你。」

待淩河坐下,張文喜斜眼瞟著他:「你說的斷了腳筋的那個男人,是怎麼傷的?借了高利貸還不起被人砍腳?還是做了惡事遭人報復?」

淩河搖頭,但凡提及嚴小刀他的惡毒怨氣也就煙消雲散,認真地回答:「他是很好的人,從來不做惡事,怎麼會遭人報復。」

張文喜頓感好奇,微微湊近身子:「好人卻沒有好報,那是怎麼斷的?」

淩河麵無波瀾,眼神清白,像是敘述一件平常的家事:「我是惡人,我用刀紮斷了他的腳。」

張文喜口中「嘶」了一聲,誇張地抬腿揉揉自己腳脖子,感到一股穿心紮肺似的尖銳疼痛:「這人跟你有仇麼?你下手這樣狠!」

淩河再次搖頭:「不是,他是我老婆。」

張文喜摀住胸口差點兒從梨花木椅子上後仰折過去!他也瞧出這位淩公子的精神狀態與心智推理不似常人,明明講述著最凶狠惡劣的行徑,這一張年輕俊美的臉上,兩道眼神如初生嬰孩一般透亮清澈、純情無辜,好像與凡俗汙濁的俗世就完全不是一路;這人講述怎樣紮穿了別人的腳,就像在自家廚房拎一把刀切魚剝鱗一樣稀鬆平常,好像完全不通人事情理,這是什麼腦子?要麼腦血管長歪了,要麼是腦幹位置掛著個垂體瘤子。

張文喜為自己順順氣,吐槽道:「你砍都砍了,你還花錢再請餓去治?神經病,你耍餓玩兒呢?」

神經病淩先生怕冷似的微微一抖,語塞無言。

砍都砍了,不給治又能怎麼樣?

假若殘一輩子都治不好,嚴小刀會不會仍然選擇原諒他,仍然跟他混在一起,至少表麵上仍然給他一個「心甘情願」?

嚴小刀一定會瘸著腳擁他入懷原諒他,繼續放縱他的任性惡劣聲名狼藉,總之兩人在一起,哪管世俗旁人的眼光裏他們這算是同甘共苦還是同流合汙?……淩河心裏有所判斷,十分篤定。孤身陷落在黑暗泥沼這麼些年,以惡為護身鎧甲,以毒為傷人武器,這麼多年他也隻遇見嚴小刀一人,能讓他如遇見天神一般,用崇拜的角度去仰視對方。這個人就是前來拯救他的護命天使,時不時令他自慚形穢,卻又欲罷不能,每時每刻都在對小刀的鍾情迷戀情緒中輾轉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