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3)

第一百二二章 終生之約

午飯後, 嚴總咬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 晃蕩在燕大校園操場的跑道上,聞著塑膠與塵土混合的粗暴味道, 張開雙臂擁抱敞亮的藍天。

嚴小刀在操場上又碰見陳瑾。那小子一個人悶頭投籃呢, 正覺著寂寞無聊。

嚴小刀吃飽了心情好些, 豪爽地招呼陳家小子一起打球。

人生的緣分際會與生死悲歡,就是這麼奇妙, 在柳暗花明時將父輩的恩怨畫上一個平靜的休止符。陳九腐爛了, 戚寶山投海了,嚴小刀現在和陳瑾同學在燕大操場上打籃球。

他們還招呼了另外幾個小年輕的一起打球, 總之誰都不認識誰, 臨時湊成兩支雜牌隊伍。嚴總就是個孩子王, 瞬間年輕了十歲,跟一群半大小子在球場上撒瘋,弄出一身臭汗。

嚴總沒有浪費陳瑾的後場傳球,好幾次上籃得分, 還奮起來了一記暴扣。

陳瑾說話還是那個很酷很屌的口吻:「小刀哥, 您可以啊, 老當益壯!」

「操,你刀哥可還沒老呢。」嚴小刀毫不客氣地抬手一指陳瑾,「你小子甭猖狂!」

陳瑾歪著頭咧嘴「嘿嘿」一樂。

嚴小刀往本方後場走回來時,兩人很隨意地擊掌,竟然混成很有默契的隊友……

嚴小刀瞟了一眼場下坐著圍觀的淩先生:來打球啊?

淩河伸出穿著夾腳拖鞋的一隻腳丫子!

淩河寧願就坐在場邊,純欣賞眼前耐人尋味的景致。嚴小刀上身隻穿黑色緊身背心, 胸膛露出漂亮的肌肉輪廓,脖頸和後肩汗水橫流的樣子,性感極了。

淩河趿拉著涼拖鞋在操場邊的陰涼地下徘徊,心神不定。電話終於響了,他也知道到了這個時刻,該來的一定會來。

他總喜歡暗中監視小刀的行蹤、偷窺、費盡心思地揣摩對方心意,這是一種打從少年時代就養成的偏執人格強迫症。恰恰因為,他同時也被別人時刻監視著行為動作,一刻都不曾被放過。他今天來到燕大校園,他背後的人一定已經知道了。

「小河,你去燕大了?你見到寧恆謙教授了?」淩煌在電話裏因心潮暗湧而聲帶沙啞,語調興奮,「就是我以前常對你提起的,雲舟當年的導師寧教授。他應當知道一些事情,他也很器重你的父親!我帶了人過來,我們現在就在燕大東門……」

「……沒有,我沒見。」淩河心不在焉,不停瞟向籃球場上那位動作瀟灑的爺們兒。

「小河,你什麼時候去見他?就現在,去見寧教授,告訴他真相!你當年也認識寧教授,你們原本就是熟人,你又長得酷似你父親,寧教授但凡看見你,定然激動萬分難以抑製悲傷情緒,我們提供的計劃他一定會滿口答應。明天就是趙家父子一齊露麵的聚會,這是個千載難逢機會,我們就可以……」淩煌音調漸升,一激動就開始神經質,簡直讓人頭疼。

「我不想見了。」淩河淡淡地拒絕。

「……小河!!」淩煌突然嘶聲質問,「什麼叫作你不想見了?淩河你在想什麼?我們已經距離魔鬼的心髒這麼近了,我們已經將這群醜惡卑劣的人撕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這些人就要把卑劣狼藉的真實麵目暴露於天下你難道現在想要放棄?你不想給雲舟報仇麼小河?!」

「我還能怎麼報仇?我去殺人放火麼?」淩河喃喃地質問對方,也是捫心自問,樹影在光芒刺眼的地麵上婆娑,刺痛他的眼,「我不想連累他。」

這個「他」意指的誰,淩煌也聽得明白。

嚴小刀甚至替他麵見古耀庭,與之對峙、受傷,麵臨很有可能的追責和牢獄之災,淩河不願意再來一次,不願連累嚴小刀。更何況,小刀現在的心情狀態讓他十分擔憂,寸步不能離開小刀。

「小河,你真讓我失望,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變了!我沒想到你如今變得如此懦弱頹廢!」淩煌彷彿陷入怒不可遏的情緒,反覆循環式的喋喋不休,「你我二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就為了這個目標,你畏首畏尾隻求自保而前功盡棄你對得起你的父親嗎?!雲舟如何慘死在你麵前你忘了麼?你還當真以為你自己姓淩?你已經習慣了淩河這個名字就想要坐躺在溫柔鄉裏忘掉你的深仇大恨麼?你現在就可以把這個名字毫不留戀地拋在地上,你忘了你是誰?!」

淩河肩膀發抖,渾身都不對勁了。

他藏在褲兜裏的左手,一直緊捏著一隻酒紅色的絲絨盒子,難受而辛酸。

「我就是為報仇而活著麼?」淩河啞聲說,「淩煌,對你而言,我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在你心裏代替顧雲舟的影子,在你的復仇大業上做你的馬前卒、做那個推在前台跳給鬼看的標靶。你能不能也放過我,從今往後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安靜地生活,別再糾纏我。」

「……卑劣,怯懦,令人失望。」淩煌愣住片刻,斥責了一句。

淩河聽著那些剜他心肝的刻薄的話,沉默著拿開手機,沒有掛斷,也不想再聽。

他也曾經對周圍的人這樣刻薄惡毒、不依不饒,在惡性循環中無法自拔。

這些話已經聽了很多年,經年累月的彼此互相折磨,這就是他和淩煌之前真實的養父子關係。這段關係就是用「報仇」這充滿血淚而心態扭曲的兩個字強行咬合在一起的。

血緣之悲,一輩子都逃不開,逼得他喘不上氣,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時常陷入冷汗窒息。而癱瘓在床別無所戀的淩煌先生,也已在這條路上走火入魔、喪心病狂!

在溫暖的人間與充滿浮冰的寒冷鬼域之間徘徊,淩河掙紮得很矛盾,在他終於爬上陽光普照的彼岸,漂泊十餘年找到了心之嚮往,他確實變得怯懦猶豫,變得不思進取隨遇而安。他也生怕眼前的美好會被一陣風吹散,成為戲弄他的一道幻影。他手裏唯獨想要牢牢抓緊的就是嚴小刀,無法承受失去和分開。小刀偶爾眉心一蹙、一個細微表情細膩動作,都搜腸刮肚牽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