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頻率對不上的時候,就用親親重連吧。」

李斯年一直覺得,長大之後世界的慰藉隻有止痛藥和長島冰茶。然而對現在的他來說,這唯二的慰藉他都不能碰。

廁所裏,洗手台的水龍頭被李斯年刻意擰開,嘩啦嘩啦地掩蓋了他接連不斷的嘔吐聲。他扶著馬桶,骨節分明的右手軟趴趴地耷拉在地麵的瓷磚上。眼角染上了桃花般的緋紅,襯得他嘴唇和臉色更加慘白。

其實不是想說「隻餵狗不養人」,想說的是「我和肚子裏那小隻,兩個人吃這麼多夠不夠」。

「小賠錢貨,和你爹一樣不省心,」李斯年費力地摸上平坦的小腹,「乖一點好不好。爸爸真的很累啊。」

「爸爸真的好累啊……」,李斯年縮成一團,手摀住眼睛,眼淚還是潤濕了指縫。

在沒遇到唐昊之前,李斯年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怨懟。

他是一個男性beta,盡管性格偏冷,但也因此幸運,他無論是從前還是往後都不會受信息素的影響,基本規避了隻有生理需求的關係;他出生於頗有名望的家庭裏,作為獨子他獲得了最優質的教育;他的人生順風順水,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從未有過不公……

直到他遇見了唐昊。唐昊是個alpha。

李斯年從未想過自己會和alpha結合成為伴侶,他相信大數據是不會說謊的。盡管婚姻法承認各種組合的配偶,但各種調查顯示,多種組合的配偶中,beta與alpha或omega結合的婚姻離婚率都居高不下。其中的原因很簡單——信息素對alpha與omega的吸引是絕對的,對beta來說卻是無效的。這好比對於能夠品嚐到千滋百味的饕餮,淡而無味的清水白菜自然是不能讓饕餮感到長久的心動。更要命的是,信息素這東西還有契合度一說,要是遇上了高契合度的,保不準沒過幾天就AO天雷勾地火beta頭頂綠油油了。因此,就生理層麵而言,社會普遍認為AO的組合才是最為穩固的兩性關係。

李斯年不想湊這個熱鬧,他隻想好好過——兩個人很好,一個人也不賴;蜜裏調油當然幸運,相敬如賓也未必糟糕。況且比起成家,他還是覺得還是堆在桌頭小山一般的文件和數不清的會議更重要些。

李斯年梳著紋絲不亂的大背頭,定製的三件套在身上妥帖整潔,臉上沒有多少表情,指尖卻轉著手上的婚戒。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波打臉真的疼。

他們倆是相親認識的。李斯年當時聽自家母親說想介紹個alpha給自己認識,直扶額「媽您能靠譜點兒嗎」,逼得李媽媽拿出和自家丈夫撒潑耍賴的勁兒來,總算把兒子哄到了餐廳裏答應和傳說中「事業有為相貌英俊品行端莊誰錯過誰後悔」的alpha吃頓飯。

唐昊的確算得上事業有為相貌英俊——三十多歲他已經是A大化學係的教授,身材挺拔,劍眉星目,相貌堂堂,以至於一見麵李斯年就在心裏默默安慰A大化學係的omega大學初丁——沒法認真聽課,真不怪你們。

唐昊話不多,卻能夠在每次侍應生為自己布餐的時候說聲謝謝,能體貼地等他緩過初見的尷尬,能和他一起消化沉默的時刻,能穩穩地接住他留下的話尾……就像炎炎夏日裏大樹下的一陣涼風,讓他感覺清爽和舒服。於是之後的幾次約會都挺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比如城東有著名藝術家的巡展要不要一起去看,比如城西有朋友開了家清吧要不要一起去,比如城南的杏花開了一片要不要去踏個青,比如城北的新餐館貌似還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要說唐昊哪裏讓他喜歡,李斯年說不出來。於他而言,唐昊就像一杯清水,一罐新鮮的空氣,因為不特別而特別,因為不轟烈而轟烈。

兩人把日子過得溫溫吞吞不緊不慢。李斯年忘了時間,忘了冗雜的工作,忘了偏頭痛和兜裏的止痛藥,也忘了AO的信息素吸引力。他那像被冰封住的表情在最深處產生了裂痕,慢慢地開出了明艷的花來,而直到那時,李斯年才知道遇見愛情的自己能夠這般明朗。

於是求婚,訂婚,結婚,他們在一起了。

生活不都是這樣過的嗎,細數著柴米油鹽的煩瑣,兩人的愛意從濃烈歸於平淡。李斯年理智多年的腦袋頭一次毫無根據地信任著這樣的結局,直到某一次和唐昊一起逛超市,他才發現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李斯年正在挑橙子,突然後背被撞了一下——「對不起對不起!」omega姑娘驚恐地低頭道歉,「我腳滑了一下,真的對不起!」

姑娘栗色的長卷髮乖巧地披在兩肩,一雙褐色眼睛明亮又清澈,李斯年都看得有點晃神,「沒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姑娘不停鞠躬後退走遠了,李斯年微微頷首表示自己並不在意,而後轉過頭把挑好的最後一個橙子扔到籃子裏,「走吧。」

走了幾步,他才發現唐昊頓在原地,「走啊。」他催促著。

「鳶尾。」唐昊卻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鳶尾?」李斯年奇怪地問。

「鳶尾花的味道。」唐昊突然用力抱住李斯年,把鼻子埋在李斯年的頭頂。

李斯年懵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剛剛那位冒失的omega女孩,信息素的味道是鳶尾。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李斯年熟練地倒車入庫,下車就走。唐昊跟在他身後,維持著微妙又令他惱怒的距離。

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焦慮捲襲了李斯年的腦海。等唐昊關上大門,他狠狠地把alpha推到門上,嘴唇用力地壓了上去——不像纏綿,更像是打架。

唐昊回應著李斯年瘋狂的親吻,手抬起輕輕拍著李斯年的肩膀以示安慰,等待他冷靜下來。

「你的信息素,什麼味道。」李斯年摸上了唐昊後頸的腺體。

「……它不會影響我們的。」

「我問你是什麼味道!」李斯年張嘴就咬上了唐昊的後頸,血腥味從他嘴裏漫開,但除了鐵銹味,他什麼都聞不到。

第一次,李斯年覺得beta這個身份是那麼可悲。

他要對抗的是大自然對AO組合的競爭優勢,而他不過是漫漫歲月長河中微弱的一朵水花。在那一瞬間,他就是敵不過一個和唐昊信息素高契合的擦肩而過的omega——甚至,他明明知道那個冒冒失失的姑娘並沒做錯什麼,還是對她產生了怨懟:為什麼你偏偏就那個時候來了超市?為什麼你偏偏在我背後滑了一下?為什麼你要讓唐昊注意到你?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我居然會,這樣想?

李斯年把腦袋窩在唐昊的頸側,咬著牙用力地無聲地哭著。感受到濕潤水汽的唐昊歎了一口氣,隻能把懷裏的beta抱得更緊,「……是愈創木。愈創木的味道。」

愈創木和鳶尾。多好的搭配啊。

李斯年感覺自己又開始偏頭痛了,同時胃部像是經歷了一場後知後覺的宿醉般泛起陣陣酸意,但他還是堅持抬頭再次親上了唐昊的嘴唇,「我們做吧。」

唐昊細緻又輕柔的吻一點一點地落在了李斯年的臉上,手上不緊不慢地解開李斯年的襯衫扣子,露出了他瘦削的身體。

疼。

李斯年皺著眉頭躲開了唐昊的親吻,他低著腦袋,躲過了唐昊一瞬間變得暗淡的目光,瘦削得要緊的手用力地扯著唐昊的領口,狠狠地咬上了唐昊的頸側。

唐昊把李斯年托到床上,他扶起李斯年的腰,大拇指在他那淺淺的腰窩間逡巡片刻,便緩緩移向了兩瓣雪白飽滿的臀肉,手指試探地探近了紅潤的穴口,耐心十足地揉搓著含蓄的褶皺。

好疼。

李斯年上半身趴在床上,用盡全力把自己的臀部送到後方,腿上肌肉因為腹部巨大的不適繃得極緊,就連一個個瑩潤的腳指頭都蜷成了一團,而唐昊根本沒辦法揉開縮得緊緊的小穴。他把身體拉成了一張過分緊張的反彎的弓,薄薄的肌肉像刻在那上麵的暗紋,沾染了桐油似的汗水,從裏透出過分濃烈的緋紅色。

唐昊的目光晦暗不明。他俯身,因為常年在實驗室待著不見陽光所以白皙得過分的身體輕輕覆上李斯年的,用嘴唇準確含住了李斯年的耳垂,卻惹得李斯年脖子側麵出了冷汗——唐昊敏銳地感覺到了李斯年的不對,「斯年,我們今天就不做了好不好。你不舒服。」

越來越痛了。

李斯年身體發著抖,「你閉嘴!現在!給我捅進來!」

「你不舒服!」唐昊也有些著急了,語調不禁高了起來。

「我他媽讓你做下去!」李斯年吼得偏頭痛陣陣襲來,他推開唐昊,「你他媽是行還是不行!」

「你根本做不下去!」唐昊用力摁住李斯年的肩膀,「你做不下去!」

「做不下去的是你!你說啊!是不是因為我操起來沒有omega爽?」李斯年抬腳就往唐昊的胯下揣,「你他媽沒硬!你他媽根本沒硬!」

「斯年!你別鬧了!」唐昊抓住了李斯年的腳踝,強行摁在了床頭。

「我鬧什麼?嗬我一個beta能怎麼鬧?鬧得過你們AO的狗屁信息素嗎?」李斯年繼續用力拍打著alpha的胸膛,「你滾!滾下去我的床!我他媽就當被狗操了!」

「李斯年!」唐昊雙眼發紅,他用力捏住李斯年的腳踝,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給李斯年捏出了一圈淤青,「李斯年你發什麼瘋!」

真的,好痛。

「啪」,一聲清脆。

空氣彷彿靜止了一般,唐昊錯愕地看著李斯年,左臉慢慢浮上了清晰的巴掌印,他鬆開了製住的李斯年的腳踝,迅速地退出了床。

「……我滾。」唐昊身體微微發抖,撿起地上的衣服,「我們冷靜一下吧。」

房間很快就隻剩了李斯年一個人。他在床上維持著唐昊離開前的姿勢,裸露的前胸劇烈地上下起伏,肋骨根根分明,腹部有如小型核爆的疼痛將他整個人吞噬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憑著印象,他努力地去夠床頭櫃的座機,胡亂摁下了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