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拳擊台上和夜晚家中又不同,既沒那麽暴戾,又收了疏懶的氣質,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理性的克製。
這個案件是經濟糾紛,被告輕信他人,為自己的兄弟做了擔保,結果兄弟的公司欠債跑路,隻能由他坐上被告席,承擔全部法律責任。他妻子在台下以淚洗麵,被騙了錢的原告義憤填膺,兩邊看起來都很無奈。
但簽訂擔保責任書時,上麵權利義務寫得很清楚,作為成年人,本就不該隨便簽署自己無法承擔後果的具有法律意義的合同。
這個案件事實清晰,但方應理開口辯護時,依然在法律範疇內,為被告極力減輕責任,法庭裏響徹他條理清晰、擲地有聲的聲音。他的音色有一種磁性,咬字很清楚,高音不尖銳,低音的部分很沉,跟他本人看起來一樣辣。他用這樣的嗓音念著法條,襯衫領外突出的喉結攢動,實在是非常性感。
庭審進行到後期,基本開始走程序,周圍隱約有筆尖在紙上劃動發出的單調的沙沙聲,溫度比室外要低幾度,鼻腔裏嗅到消毒水的味道,相似的體感喚起腦海深處相似的記憶。
任喻有一瞬間的出神,十年前,他就坐在原告席位那裏,手捧父親的骨灰,聽著被告人妻子的哭聲,他攥著拳,眼圈猩紅,他同情自己,卻又恨不起來別人,判決下達的那刻,他好像無限接近真相,又好像還差那麽一點。
雙方辯護的聲音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靜默使任喻猛地扯回思緒,發現方應理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旁聽席,他立刻壓低帽簷,將身形隱藏在重重的人影之後。
下庭時過四點,金色的斜暉灑落在走廊裏,任喻跟著熙攘人群走出法院,躲在一根立柱後。等了將近十分鍾,才看到方應理和他的助理走出來。
顯然參加一場庭審需要消耗的精力是巨大的,方應理揉著山根,聲音有些啞:“明後天什麽安排?”
助理翻了一下手機備忘錄:“明天下午三點客戶見麵,後天法拍現場有一單谘詢委托。”
方應理“嗯”了一聲,路過立柱時,任喻正悄聲靠在另一側,仰頭將剛剛買的冰可樂灌進胃裏。
等人完全走過去,任喻從立柱後麵探出半個身位來,就在這時,他發現有個瘦高的青年手裏緊緊捏著一把小刀,在人群裏不遠不近地跟著方應理,眼神死死地追著他。
尖端短暫地反射出銳利的鋒芒,但為衣襟半掩,無人察覺。
兩個人的間距逐漸縮短,青年的目光倏地變得狠戾。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襲擊?還是謀殺?
任喻心髒狠狠跳動了一下,如果他跳出來製止,他跟蹤方應理來這裏的行為肯定暴露無遺。但如果不提醒方應理,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