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三層,1305的門上貼一對大紅春聯,任喻用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照亮,寫的是“安居樂業春滿園 豐衣足食喜盈門”。
不得不說,在電都沒有的空寂樓道,任喻平穩住呼吸,捏著發酸的小腿,從中品出一絲黑色幽默。
敲開門,迎出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屋裏點一盞蓄電台燈,六麵水泥的牆,每走一步都揚起灰,臥室裏就一張床,一個破沙發,一張小桌,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竟然還有個小男孩在伏案看書,頭頂的小燈根本不足以投亮他的課本,幾乎一半字跡都被自己的影子覆住了。
“張先生,打擾了。”鄧微之說。
“怎麽叫打擾,您說願意幫我們報道這個事,幫我們呼籲,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張禮將人往裏帶,廚房邊有個小餐桌,一群人圍坐下來,廚房裏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地端著幾個瓷盆出來,知道自己說方言別人聽不太懂,隻是笑出滿臉褶皺將筷子拚命往任喻手裏塞。
“我媽不會說普通話。”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幫著翻譯,“這是今天從外麵買的熟食,隨便吃點。”
張禮說著張羅開席,說是說隨便,明明有兩道葷食,顯然是破費了。
“老太太今年高壽了?”鄧微之禮貌地詢問。
“75了。”張禮回答。
“這樓她下得去?”陳薪很有些吃驚。
“一天也得三四趟,上廁所,下樓看其他老太太跳廣場舞,有時候還得拎東西,得買菜。”張禮回答。
老太太又說了點什麽,這次任喻聽懂了,她說:“慢慢爬,不費事。”
張禮抹了一把臉,手撤開時,臉上帶著殘紅,可聲帶已經在抖了:“本來想帶我媽來過好日子,農村的房子也賣了買的這套,結果交不了房。我現在隻求一個睡覺的地方,拖家帶口的我總不能真去睡橋洞。”
他側身看向臥室點的那盞小燈:“孩子也是,都跟著我受苦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一談到這件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墜。昏暗的光線勾勒出麵孔上的道道濕漬,又被這個內斂的男人狠狠抹去。
任喻泛起辛酸的感受,連他們三個青壯年都很難爬上來的13層樓,老太太一天爬好幾回,孩子肯定更爬不動,得抱幾層背幾層自己再走幾層。
沒吃兩口撂了筷子,任喻在張禮瑣碎的敘述中將目光投向窗外,這個城市星光璀璨,唯有這裏亮不起燈火。
夜已深,簡單記錄了一些情況後,鄧微之適時告辭,臨別時給人壓了幾張錢算作飯費,張禮說什麽都不要,又被硬塞回來。
到了樓下,鄧微之問任喻:“這單接嗎?”
任喻知道,她就是吃準了自己心腸軟,所以也不找別的地方寒暄閑聊,直接拉他來現場打感情牌,讓他看看這些人的生活。她知道他拒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