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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書每天都會去醫院,盡管韓江沒有任何要甦醒的樣子,他也不怎麼在意。
天天拎著一個不銹鋼飯盒,早上九點多就去醫院,晚上五點吃過晚飯再一個人拎著空飯盒回家,彷彿這樣朝九晚五的生活已經成了他的第二份工作。
守在門口的保鏢一開始看見他還會去請示韓仲天,後來幹脆什麼都不說了,看見雲錦書就笑著打個招呼轉身離開,留給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這一天張媽請假回了老家,雲錦書便打算帶著芸豆一起去醫院。小傢夥如今兩歲多了,長得很快,個頭也竄了不少,現在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句子,自從學會了走路就再也不肯讓爸爸抱,每天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在屋裏來回的瘋跑。
初冬時節,天氣漸漸寒冷起來,雲錦書給他圍上一條鵝黃色的小圍巾,又扣上帶著絨絨邊的小虎皮帽,拉著他的小手坐上了出租車。
一路上小傢夥好奇極了,又蹦又跳,嘴裏奶聲奶氣的問來問去,「粑粑,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去看爸爸的一個朋友。」雲錦書抬手揉著他柔軟稀少的頭髮,笑著說。
「是什麼盆友?瑞瑞跟豆子那一種嗎?」
芸豆腆著一張圓嘟嘟的小臉蛋,傻乎乎的笑著,臉上的酒窩特別的想讓人上去捅一捅。
瑞瑞是隔壁家新搬來的一個小男孩,現在已經三歲多了,性格特別像小大人,但是芸豆似乎跟他玩得很好,總是扯著人家的衣角逢人就說瑞瑞是他的老婆。
雲錦書失笑出聲,捏著他的臉蛋說,「下次見到瑞瑞千萬別再說『他是我老婆』知不知道,小屁孩懂的還真不少。」
「才不是!張奶奶說喜歡一個人才能叫老婆,豆子喜歡瑞瑞所以他是老婆。爸爸你要見的人也是你的老婆嗎?」
雲錦書有些無語,抬手撫了撫額頭,深深地感覺到自己教育的失敗,芸豆嘴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
忍不住抬手拍他的小屁股,帶著笑意說,「快點坐好,再說什麼老婆不老婆的,看我不打你爛你的小屁屁。」
芸豆趴在車後座上,咧著嘴咯咯的笑,反正他知道粑粑是在嚇唬人,才捨不得動手打人呢。
「粑粑,你要去見的老婆,我是不是要叫麻麻啊?」
「給我坐好,別問東問西,到了醫院看你還敢不敢這麼歡實。」雲錦書感到深深的挫敗,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兒子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拿「醫院」兩個字嚇唬他。
果然芸豆一聽見要去醫院小臉當即就垮了下來,大眼睛瞬間湧上來一層潮氣,抓著雲錦書的一腳可憐兮兮的說,「粑粑,豆子會乖,表帶我去打針針。」
小傢夥別的沒有學會,眼淚倒是和水龍頭似的說來就來,很顯然雲錦書深知兒子的絕招,完全不為所動,「我們是去醫院看病人,不是給你打針,不過你要是不聽話,護士姐姐可是會教訓你的。」
自從火災之後,芸豆對醫院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對護士更是視為妖魔鬼怪,一聽到爸爸這麼說立刻連滾帶爬的坐上雲錦書的膝頭,緊緊地抓住爸爸的衣角貼上來,「芸豆不要叫麻麻了,爸爸不要讓護士姐姐把我抓走。」
看到父子倆互動,司機師傅被逗的前仰後合,雲錦書也跟著笑了,伸手捏了捏兒子的鼻尖。
***
拉著芸豆的小手往加護病房走的路上,小傢夥引來了百分之百的回頭率,那些女護士和女大夫被萌的不行,拿出一堆糖果和零食往他的小黃鴨背包裏塞,恨不得把孩子抱進懷裏使勁揉一揉。
等到了病房的時候,芸豆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的皺了皺鼻子,「粑粑,醫院真的好可怕,護士姐姐更可怕,如果不是為了麻麻,豆子才不要來了呢。」
雲錦書撫額,不明白兒子為什麼就認準了「麻麻」這個詞,無奈的推開病房的大門,芸豆先顛顛的蹬著小短腿跑了進去。
像往常一樣,韓江依舊沉沉的躺在床上,沒有任何醒來的徵兆,病房裏一片死寂,隻能聽見心髒記錄儀的滴滴聲。
芸豆個頭不夠高,看不見韓江的臉,就撅著小屁股跪在椅子上爬上了病床,托著下巴盯著韓江的臉看,一臉的好奇,「粑粑,這個人好眼熟。」
雲錦書「嗯」了一聲,脫下身上的羊毛大衣放到了一邊,「難得你還記得他。」
芸豆往前湊了湊身子,胖嘟嘟的臉幾乎貼到了韓江的臉上,「他是不是幫豆子趕走過噴火龍大怪獸,還唰一下子飛起來的那個叔叔?」
「哈?」
雲錦書一下子沒有明白兒子的意思,芸豆有些著急了,揮舞著小胖手說,「就素好大好大的噴火龍,把家裏燒光光的那一個!」
挑了挑眉毛,雲錦書露出一抹苦笑,這會兒他終於明白芸豆說的是那一場差點要了他小命的火災,沒想到他當時年紀這麼小竟然會記得韓江救過他。
隨便的「嗯」了一聲,雲錦書拿起把梳子幫韓江理了理頭髮,心裏有些微微的發澀,韓江不隻是救過他,還救過芸豆,可是現在他再也動不了了,隻能這樣日復一日的等死。
芸豆爬到韓江的肩膀旁邊,用小手摸了摸他下巴上微微突起的胡茬,低下頭吧唧親了韓江一下,「叔叔,原來你就是麻麻啊,豆子好喜歡你,以後噴火龍再粗來,豆子就來找你好不好?」
雲錦書的睫毛顫了顫,把芸豆抱起來放到小椅子上說,「乖,別壓著他的胸口,一會兒氧氣罩就不管用了。」
「叔叔腫莫了?他為什麼都睜眼給豆子打招呼?」
「他睡著了,聽不見。」
「哦——」芸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接著又黏上去抓了抓韓江的耳朵,「叔叔,大懶蟲快點起床啊,不要再睡了哦。」
任憑芸豆抓來抓去,韓江都沒有一丁點反應,芸豆不死心,繼續腆著臉在他頸窩裏蹭,「叔叔你醒一醒啊,爸爸和我還在等你一起玩呢,醒醒嘛。」
小傢夥奶聲奶氣的呼喚在病房裏迴盪,他還太小,不明白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一旦睡著了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