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的劉啟明點開轉向燈,搖頭。
那場車禍之後,俞陸因為工作原因需要忍著不適乘車,這種隱忍讓他性格陰晴不定了好一陣。最初那一年換了幾十個司機,後來隨年份穩定一些,私人行程也堅持隻讓老管家或者劉啟明開。
“今天還好,沒那麽忙。”
旁邊的俞陸才終於開聲:“去華禦天府?”
是問江柏的。
他搖頭:“景湖公館。”
俞陸輕微抿唇,江柏當沒看見。長腿亂放,靠在椅背上,半束的發絲和皮質沙發粘連在一起。
表演完連夜趕機回來很累,何況他腦海裏還不斷轉著999之前說的話。
999說,下個月他就能回去,手術成功率很高,他大概率能在那個世界醒來。而那邊也隻過去了十一年,老方和其他醫護肯定在等他,屆時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可從頭來過哪有那麽容易?
十七年又十一年,十一年又多少年?他被拉扯到好像停不下來。
等待確實漫長,可對老方和其他人來說,這隻是十一年生活中的一部分,隻有對江柏而言,這是他生活的全部,而且是被迫選擇的全部。
他在原世界剛生出點希望,杵狀指和病情複發就將他推來了這個世界,他在這個世界剛打破束縛,999又告訴他可以回去了。
俞陸總說他捉弄人,真該讓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捉弄人。
江柏蹙眉垂眸摸了顆糖出來,腦子困乏,不願意再去想,正想閉眼眯會,往車前一看,卻發現:“……”
這不是去景湖公館的路。
他頓了半天,冷不丁朝旁邊一偏眸,正好對上俞陸那雙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的眼睛。
夜裏的車和白天不一樣,靜謐許多,即便是同一輛車同一款車香下,味道和空氣也是不同的。車外路燈晃進車內,江柏琥珀色的眼和俞陸沉甸甸的眸對上。
不過三兩天未見,對方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便像是恨不得要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江柏怎麽會不知道這眼神裏的意思?他曾經最喜歡被俞陸用這樣的目光看了。
硬糖輕輕碰撞牙齒,忙了一天的江柏被看得沒什麽脾氣,平靜地上下一掃對方,沉聲道:“你身體好點沒?”
俞陸睫毛觸了觸,許久,不答反問:“你心情什麽時候能好?”
江柏玩糖的舌尖一頓,目光直直和俞陸對上。對方的聲音很沉,身上帶著點藥香,是江柏相當熟悉的味道。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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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江柏因為對方沉穩的聲音唇好像抿了一下,他很快就將頭扭向另一邊:“也沒有太差。”
俞陸盯著他後腦半天,蹙眉想問是不是當真永遠也等不到他一句真話,但話到嘴邊想起剛剛江柏一瞬間的表情,還是換了:“今天晚上還有時間,到家可以陪你下棋。”
江柏唇角一扯。
有個屁,到華禦天府都得夜裏兩點多了,誰要跟他下破棋?
……心裏是這麽想,但還是止不住有點難過。
這也能算書裏的設定,書裏的角色嗎?一個個明明都真實得要命,然後擺在他麵前讓他選。
這能怎麽選?
車一路開到華禦天府,當江柏看見別墅外笑眯眯站著,已經兩鬢斑白的老管家時,終於繃不住,心下驟然一縮:“……哥,我和你說個事行不行啊?”
那天夜裏,兩人進書房待了很長時間。
俞陸從老俞家搬出來後就一直長居在華禦天府,這人並不愛換地方住,身邊的傭人也不喜歡變,像是在以這種方式抵消萬變商場給他帶去的消耗。所以江柏對華禦天府其實非常熟悉,最開始那幾年他甚至就住在這裏,最近幾年才靠自己偷師的錢買的景湖公館。
這裏的每一個角落他都去過,包括俞陸的書房和臥室。
兩者都是激增厭惡值的好去處。
進來後總能想起挺多以前的事,裏麵的一桌一椅,全都不像是簡單的書中世界。
桌上放著老管家早早準備的茶水,江柏坐在客座上,俞陸的輪椅停在他身邊,房間開了暖氣,溫度很舒適。江柏剛開始其實沒想到要用什麽樣的語言去描述這麽荒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