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見母親受了如此委屈,心中甚是不快,覺得蘭姐兒不識好人心,無怪一意孤行落得那樣的下場。又想,她這樣的脾氣,若是不吃教訓,不撞得頭破血流,恐怕難以回頭。

他內心是極矛盾的。

唯有一點,他不想讓全府的人,要為蘭姐兒的錯買單,這是不變的。

裴少淮身為男丁,不好下場說些甚麽,隻好朝身旁的姐姐使了個眼神。

姐弟心有靈犀,英姐兒當即意會,替母親說道:“二姐倒也不必如此敏感,橫豎這家裏不止二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兒,許是娘親替我和竹姐姐謀長遠呢?”

一句話噎住了蘭姐兒的嘴,氣得她獨自回了自己的閣院。

原本和和氣氣的氛圍,也被她鬧得冷了場。

……

……

殘雪消去春風細軟,瀟瀟細雨天微寒,冬梅已盡,到了柳枝漸綠的時節。

又是一年春日。

淮哥兒、津哥兒都已年滿七歲。

這日,開堂之前,兄弟二人翻看唐詩解悶,看到“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3]”一句,都很是喜歡,又想起明日是十五休沐,便商量著,明日要一同出去踏春看景。

“光是看景許是不夠的,那香酥丸子和小香魚,要多帶一些,還不能叫母親知道了。”淮哥兒提議道。

“四姐姐熬的甜茶也要帶上一壺。”津哥兒補充。

“再叫長舟從莊子要些落花生,鹽水一煮,帶上兩包。”淮哥兒又道。

“那我讓小娘再做些點心。”津哥兒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又道,“這些應當夠了罷?”

淮哥兒點點頭,道:“隻需不叫三姐四姐知曉,光我們兄弟二人,是夠了。”

津哥兒頓時泄氣垂首,道:“豈能繞得過她們兩個,咱們還是多帶一些罷,別叫我們沒吃上,倒讓她們吃飽喝足了。”

“是矣是矣。”

兄弟商量著商量著,開堂的時辰便到了,等了半刻鍾,仍不見曹夫子的身影。

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曹夫子是個守時的人。

淮哥兒問道:“曹夫子昨日有說今日休堂嗎?我記著,好似沒有。”

“並無。”津哥兒記憶力好,斷不會記錯,又道,“曹夫子不會記錯了,假以為是今日休沐罷?”

“不知道,咱們繼續讀詩卷,再等等罷。”

又過了一刻鍾,淮津兄弟二人沒能等來曹夫子,卻等來一臉愁容的祖父。

裴少淮不知何事,遂問:“祖父,曹夫子呢?”

“方才與我請辭了,唉——”裴老爺子長歎一聲,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愁,道,“曹夫子說,以他的本事,教不了你們兄弟二人,讓我另請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