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雖隻有十六歲,但他的話,在裴秉元心中已經頗有重量,很值得考量。
“這幾日勘看,我見你總在簿子上塗塗畫畫,可見有些自己的想法,能否借為父一閱?或是你說與為父聽?”裴秉元問道。
裴少淮心裏有些粗略的想法,本就是要說與父親聽的,父親主動開口,他正好悉數道出來。
在說之前,裴少淮道:“父親這幾日必定也有新想法,孩兒想聽父親先說。”
“好。”
裴秉元娓娓道來:“眼下我身無依仗,隻有一個知州的空頭銜,身為一州的父母官,若真想把州衙立起來,最大的依仗就是民心。何為民心?在這世道裏,一口吃的就是民心。百姓若是連口吃的都沒有,又哪來的性命追隨你?是以,為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治理水患,保百姓豐收,家家戶戶有可食之糧。”
“其二,產糧還需護糧,若是豐收之後遭了賊寇,豈非養了他人的肥頭大耳?我已去信你二姐夫,叫他借我幾個懂操練的士卒,好好把州衙這批散兵遊勇給我磨一磨。再者,受賊寇侵擾的不止太倉州,隻需各州各縣聯合起來,百姓們家家備好長棍利器,我就不信千餘個賊寇,還能敵得了我滿城的百姓。”
“若想凝聚起百姓,還要看為父能不能治住今年入夏的水汛,長勢好的糧食給了百姓盼頭,這凝聚力就成了一半。”
“其三,今年豐收,州衙有了餘錢,我必定要重興造船廠,太倉州的手藝理應流傳下去。”
“至於更長遠的,為父尚未考慮清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裴秉元說完,望向兒子,笑道:“淮兒,該你了。”
裴少淮也一一說出自己的想法,道:“父親愛民之心,令人敬佩,孩兒有些粗淺的想法,請父親指教。”
“孩兒以為,鎮海衛隻一心攬著太倉州的良田、糧稅,而不主動打探朝廷的形勢動向,見識何等之淺薄,恰好給了父親反擊的機會。”
“朝廷去歲已在鬆江府開海,江浙、潮廣沿岸開海勢在必行,一旦太倉州開海,那個廢棄的商運碼頭就成了香餑餑,畢竟太倉州距離京杭大運河更近,輸送更方便。故此,孩兒以為此商運碼頭必須牢牢守住不能失。”
“父親也不必怕太倉州商運碼頭沒名氣,沒有商船靠岸此處。出海行商的商賈們,最怕的不是上繳稅例,他們最怕的是當地官員亂收稅例,有的十中取一,有的三中取一,有的收受實物再倒賣,有的直接收白銀,皆無定數,收下的稅例還未必能進國庫。故此,父親隻需定製一套切實可行的收稅之策,由戶部上奏朝廷批準,白紙黑字傳揚出去,海商們自會聞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