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看到老太太案旁的那幾頁信紙,當即明白過來。淚水奪眶而出,沈姨娘跪地應道:“奴婢願意,伺候老祖宗本就是奴婢職責所在。”

老太太又對少津道:“少津,你去通知幾個姐姐,就說祖母抱病在床,平日裏若有閑,常回來看看。”又道,“這段時日我留在府上養病,足不出戶,其他人家若是來帖請邀,一應都退了罷。”

“孫兒省得了。”

沈姨娘用帕巾擦幹淚水,磕頭道:“奴婢替竹兒謝過老祖宗,謝老祖宗替孫女苦心經營。”

老太太道:“從前是我糊塗,未能替竹丫頭抵擋分毫,叫她一個人去吃了許多苦頭,如今年歲愈發老了,隻能替她做些小事了……早做打算而爾,未必見得能夠奏效。”

自此以後,老太太留在院中靜養,由沈姨娘伺候,蓮姐兒、英姐兒皆不時回府探望。

……

……

太倉州裏,良田中的水稻已抽稻穗,稻香一片。

春日裏施肥及時,夏日裏未被江水河沙摧殘,今年的稻穗比往年都大,掛著粒粒青穀,隻待灌漿結熟,一片金黃時,即可收割。

家家戶戶的老者、農婦,輪番守在田埂邊,生怕田裏的水多了或少了,時時保持淺淺一層,隻沒過根係。穀粒結得夠不夠豐滿,全仗灌漿這個時候。

壯年男丁則組成“民壯”,主動跟著州衙差役們一起操練,精神頭十足。

州衙裏,裴秉元愁眉凝思,太倉州豐收在即,他身為一州父母官,有別的擔憂。

即便州裏已經組建了一支民壯,為了看守糧食,家家戶戶的男丁主動報名,即便蘇州府知府大人派來不少衙役加強巡邏,可裴秉元仍是心存憂慮,害怕在最關鍵的時候,鎮海衛與賊寇聯合,再度上演縱敵搶糧的大戲。

若是防範不足,讓賊寇得逞,整一年的功夫可就白費了。

苦思不得其解。

裴秉元夜裏歸家時,仍是悻悻,胃口不大好。

裴少淮看出父親有心事,他最近正好想到一些主意,想說與父親聽,於是叩門進了書房。

“父親。”

“淮兒你來了。”

夜裏燭光微弱,書房內有些昏暗,不夠亮堂,搖曳微光下,裴少淮看到父親兩鬢白發又多了。水利、收成、水寇、鎮海衛……這麽多棘手的時候,確實耗費心神。

裴少淮問道:“父親有心事?”

“還是守城的事。”裴秉元說道,“秋收時日臨近,百姓等著糧食過年,賊寇也等著搶糧食過年,我這心裏愈想愈是沒有底,總覺得準備得不夠,又不知該從何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