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彈劾折子中,彈劾裴少淮那位叔祖父裴玨的,可真不少——彈劾他手伸得太長,一個吏部尚書,如今插手戶部的事。又彈劾他長子裴秉盛佔著戶部員外郎的差事,卻屢屢告病,如今已將近一年未上朝。
兩事交疊,不免讓裴少淮多想了一層,心間有了推測。
言官彈劾完同僚,還可彈劾皇家宗室。最常見禮科給事中們彈劾哪位王爺、郡王“不經奏請,濫娶妾媵”,或“私收女樂,瀆亂宗枝,玷辱名器甚也”……這種“花邊新聞”,裴少淮往往一掠而過。
整一日讀下來,裴少淮十數年積攢的讀書毅力,亦難抵消體力、腦力上的消耗,出了衙門隻覺腦中昏昏沉沉。回伯爵府路上,坐在馬車裏,總要好些時候才能把腦中錯綜複雜的思緒壓下來,靜心。
這些折子,可比四書五經和章注難讀多了。
如此看來,宋長官雖然嚴厲了些,對他帶有不喜,但讓他先好好讀舊折子,卻是妥當的安排。
……
回到府上,天色已全暗,家裏人等裴少淮回來,才傳菜用膳。
飯桌上,楊時月不知緣何,心不在焉,總不時看向裴少淮欲言又止,吃得少沒甚麽胃口。
等回到房裏,楊時月才紅著眼說道:“官人把袖子收起來,讓我看看手。”
裴少淮不明所以,問道:“夫人,這是怎的了?”為何突然要看他的手。
楊時月未言,主動輕輕撩起了官人的寬袖,隻見原本修長白淨的手,已經凍得有些水腫。裴少淮自己都沒注意到手凍壞了——他心思用在自己身上時,確實糙了些,尤其是沉心做事的時候。
難怪今日總覺得寫字有些使不上力。
楊時月默默取來凍傷膏,輕柔塗在官人手上。
半晌,等情緒好些了,她才問道:“怎入朝觀政幾日,手就凍成了這樣,衙門裏沒有炭盆子嗎?”
裴少淮解釋道:“館裏藏的全是舊折子、文書,不得用炭盆子。”哪怕是暖手的小手爐,也不能帶進去,又道,“也不是什麽緊要事,等過段時日出日頭暖和了,自然就好了。”
“是妾身疏忽了,原以為衙門裏都有炭火盆。”
正巧這幾日又是大寒。
裴少淮將妻子擁入懷中,安慰道:“此事怎能怪夫人呢?是我自己沒注意,我答應你,明日多穿一些入宮。”
翌日大早,楊時月“監督”裴少淮穿厚穿暖了,往馬車上放了幾個湯捂子,才讓裴少淮出門,還叮囑道:“湯捂子冷下來後,官人記得換滾水……縱使公務再忙,也要多緊著些自己,不差這些時候。”
“我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