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那苟副官嚇得臉色煞白,臉上冷汗漣漣。
吏部左侍郎盧大人站出來,道:“稟陛下,微臣懇請與裴給事中當場辯駁。”盧侍郎五十多歲,臉色暗暗,已是怒意外溢。
“準。”
裴少淮說了三點,盧侍郎則要一點一點的辯駁。
“治理小吏小官風氣之事,吏部已在擬製監察之策,兩條新策並駕齊驅,自可官正民安。”
裴少淮隻道:“盧侍郎不覺得此話有些馬後炮嗎?且此兩事不可並駕齊驅,先治人,才能治稅。”
“聽聞裴給事中也是去過江南之地的,豈不知銀錠可秤兌、收櫃、辨色、傾煎,既有稱取之道,又何恐其價值不一?”
盧侍郎本想給裴少淮安一個見識短淺,豈料裴少淮反問道:“好不容易省去了一群書算小吏,如今又要請人稱銀鑄銀,手續繁瑣,豈不是換湯不換藥,又給了漁利其間的機會?”
頓了頓,裴少淮繼續問:“傾煎鑄銀的火耗,是不是又要算到百姓頭上?火耗幾成幾分以何為標準?”
本是盧侍郎先開口問話的,卻被裴少淮反問得不知如何應道。
盧侍郎隻能訕訕往下辯駁,道:“江南之地百姓用銀行商已久,農戶何愁兌換不到銀兩?”
“若是這麽說,盧侍郎家有白銀千兩,便可代表天下萬戶皆有白銀千兩?”裴少淮道,“西北許多邊城中連個像樣的集市都無,往往是一個挑子走街串巷以物換物,這樣的地方當如何換銀?”
幾番較量下來,場下百官終於明白,裴少淮是有備而來,或是說他見多識廣,胸間有幹坤。
盧侍郎已落下風。
百官們開始齊刷刷望向吏部尚書裴玨——裴尚書會不會上場和侄孫辯上一辯?
知曉兩家恩怨的人,尤為期待看熱鬧。
豈料裴玨隻是在深思,抬眸望向龍鑾,等著皇帝開口,他似乎並不準備上場再辯駁一次。
盧侍郎臨下場前,駁問道:“裴給事中隻說弊端,方才諸位同僚所言利處,你如何不駁?”
這話正正問在了裴少淮的心坎上,他笑笑,收回方才的銳氣,應道:“我從未言過新政無利,何須辯駁?”他從一開始說的就是——不適合此時鋪開實行。
其實,裴少淮沒想過要推翻這條新政,他想要的,是讓新政少一些弊端,莫讓百姓平白受難。
“依愛卿之見,當何時方可以銀抵稅?”皇帝問道。
朝堂上靜聲,等著裴少淮給出回答。
光說問題,不談對策是不夠的。
裴少淮應道:“回陛下,微臣以為當國庫充盈而改稅則,而非改稅則以圖國庫充盈……當大慶銀庫充盈,天下銀幣皆由朝廷鑄造,如行水一般流通於市,易貨易物公允,微臣方才所言弊端,則不複存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