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書一番看透了寶泉局的“詭計”的神態,言道:“此幾枚銀幣美則美矣,卻有專尋工匠精雕細琢之嫌,隻為在早朝上出個風頭,如此風氣不可長也。”汙蔑這幾枚銀幣是特意雕琢給皇帝看的,言下之意是,寶泉局恐怕沒有本事批量鑄造或是鍛造這樣的銀幣。

周尚書又言道:“樣幣精美有何用?翻砂鑄造後隻怕還原不了其十之一二,屆時豈不是叫朝廷空歡喜一場,還要蒙受白銀損耗。若是安排匠人們一枚枚去雕琢,又要損耗多少人力,效率何其之低,隻怕造福百姓不成,反倒加重徭役,民生哀嚎……古有何不食肉糜,今有雕幣逐功績,張尚書、裴給事中,鑄造錢幣可不是玩花樣,也不是雕琢一枚兩枚而已。”

最後這幾句話說得尤為有底氣,仿佛醞釀已久,終於有機會說出口。

仿佛一通話說得還不夠,周尚書又臨場添了幾句,道:“隔行如隔山,工部寶源局鑄造錢幣多年,通曉諸多鑄造手法優劣,而寶泉局設立不過月餘,不得不叫人生疑。微臣懇請聖上三思,為穩妥起見,此事由工部寶源局負責為好。”又勸張令義道,“張尚書趁著聖上仁慈,及早認錯為妙,若是後續銀幣粗製濫造,傷了國本,這可是大罪過。”

工部已經失了一個太倉州造船廠,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能錯失鑄幣權。

有不少官員不懂鑄幣之道,聽工部這麽一說,也跟著有了幾分懷疑。畢竟這麽精美的銀幣,若說可以大批量鑄造,確實不易讓人相信。

工部來勢洶洶,楊大人都不禁替女婿心生幾分擔憂。

卻見廷前的張令義和裴少淮沒有一絲緊張,反倒開始謙讓起來。

“這事……張尚書來解釋罷。”

“還是裴給事中來罷。”張令義道,“六部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裴少淮隻得上前半步,道:“稟聖上,微臣有物件要呈堂,以示眾人。”

“準。”

隻見兩個小官吃力抬著一個木箱,置於廷前,裴少淮動作利索,直接打開木箱——銀光流離,錢幣堆如小山。無需走近仔細端詳,遠遠便能看到銀幣的質地,與托盤上的樣幣如出一轍。

裴少淮解釋道:“此套銀幣為樣幣,朝廷未下旨前,臣等不敢擅自大量造製。此箱中裝的,正是這兩日造製的數百枚銀幣,請聖上過目,也請周尚書過目。”

不敢大量造製,所以隻做了“區區”數百枚。

周尚書一張老臉通紅,兩手收進袖中,畢竟是上朝多年的老狐狸的,總不至於手足無措,聽了皇帝幾句不痛不癢的責怪後,訕訕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