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竹思忖了好一會,才應道:“說多不多,隻怕這戶人家未必會為了這幾百斤的棉鈴準備一整套的器具,而選擇手工去剝棉籽,再慢慢搓成線、紡成布……這樣耗去的人力大大增加,而產出的布匹良莠不齊,多為自產自用。”

隻要不像鬆江府那樣連片種植,就很難形成產業。

勞而不見利,推廣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

裴少淮愈發敬佩三姐,隻需稍作引導,她便能想清楚、想明白其間環環相扣的道理。裴少淮甚至覺得,即便沒有他的解答,三姐多花些時間,出去走走看看,也能看透想透。

有的人看到一方小布,隻是一方小布而已,而有的人透過小布已經看到滿山遍野雪茫茫的白棉花。

裴若竹一邊思忖,一邊將心中所想說出來,道:“此物要多種才可見其利,借助紡織機具才能省其力。”

“三姐可以再多想一層,緣何機具分為攪車、大弓椎、捲筵和踏紡車這麽多種。”裴少淮道,每一樣機具都代表其中一道工序。

裴若竹對弟弟所說的這些機具並沒有什麽概念,所以沒能想明白這層深意,但她並未追問,而是先牢牢記住了這句話,可以以後再慢慢想通。

她輕撫隆起的肚子,笑笑道:“若是有機會,還是要去一趟江南之地,總是真正見過了用過了,才能想得透徹。”

“父親就在太倉州,一定會有機會的。”

方才談話間,裴少淮一直沒注意到三姐夫,這會兒談完了,才看見喬允升一直在茶案上運筆記錄,寫下了好幾頁紙。

竹姐兒謝過弟弟解惑後,告辭又去了逢玉軒那邊,喬允升則留了下來。

“內弟見識真廣,不光識得製造銀幣,還懂得種棉紡織。”喬允升讚道,又言,“今日真是跟著長見識了。”

“姐夫過譽了。”

喬允升整理方才所記文稿,同裴少淮確認了那幾個機具的名稱,言道:“你也省得你三姐的性子,她心中若有了想法,必定付諸於行……種棉花做紡織這件事,她是認真的,說是再考慮考慮,實際已經拿定了主意。”

喬允升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笑道:“我打算先幫她找到這些機具,再從江南請幾位精通種棉、織布、染布各道工序的師傅來京城,來年春日在官莊裏種上幾十畝棉花試試,讓她積累些經驗,也免得她這段時日一直心心念念的。”從無到有,此事並不容易。

“要找織棉機具不難,津弟他們就在太倉州,姐夫隻需修書一封,津弟自會辦妥當,把師傅、機具送回來。”裴少淮建議道。

“好主意,差些把少津在太倉州這事給忘了。”喬允升有些不好意思,又說道,“今日叨擾內弟了,再次謝過內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