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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朝中各衙門瑣事繁重,裴少淮奔走在翰林院和六科之間,比別人更忙碌幾分,總要天全暗了才姍姍從衙門出來乘馬車回府。

忙碌了一個多月,六部九卿皆已向皇帝報告了一年要務,才慢慢清閑了一些。

裴少淮這日得以休沐,這才發現,在他忙碌的這段時日,楊時月也沒閑著。伯爵府西北角閑置的小院已打掃得幹幹淨淨,房屋裏擺放著各處收集來的織布機具,有大有小,有簡有繁。

最大的機具與樓比高,最小巧的則可以掛在腰間,隨身攜帶。前者是大花樓雲錦織機,後者則是農家腰機。

除了織布機具,楊時月還找來了許多紡紗的機具,有江南絲紡用的大紡車,因大而成紗快,也有紡麻的腳踏式五錠紡車,因同時五錠在轉,一次可紡五條麻紗。這兩樣紡紗技術在大慶朝已經十分成熟。

木製的機具散著些塵土味,顯得古樸,讓裴少淮覺得自己好似走進了一個“紡織館”。

看來,楊時月是真的聽進了丈夫的話,並付諸於行,打算好好研究經緯縱橫的織布之道。

楊時月這段時日請教了不少織娘,已然知曉每個機具的用處和用法,向裴少淮介紹時滔滔不絕,她指著最大的一架機具說道:“這裏頭最顯眼最複雜的當屬大花樓雲錦織機,為了在綢緞上織出紋案,需要兩人配合織布,一人坐在花樓上挽花提綜,一人坐在花樓前穿梭緯線,圖案愈是複雜,提綜的次數愈多,每每穿梭兩三回,就要換一次經紗的排序,所以十分費時費力。”

又言道:“兩人耗去一月才堪堪得雲紋花布一匹,此機具用於織綢緞或還有利可圖,織棉布怕是不值當。”

裴少淮抬頭望著這台大花樓織機,大抵明白了它的運行之道——改變不同顏色經紗的位置,一段段織下來,最後在布匹上呈現紋案。

心中暗暗感慨,此物出現於漢而盛行於唐,時隔千年,這樣樸素而聰慧的辦法通過不斷改進,仍在後世現代發揮著作用。後人隻是改進了,而秉持著它最初的原理。

這就是經久致用的智慧。

若是為了更快織布,此機具確不合適,但若是為了傳承技藝——技巧和藝術——它又有不可言喻的價值。

裴少淮說道:“確實太慢了些,不過世間既有求快,也不乏求美,娘子不如先留著,往後閑時還可繼續研究。”

兩人繼續看其他機具。

相比之下,腰機則顯得過於簡單,綁在腰上坐下來即可開始織布,但因機具張力不足,織出來的布往往鬆弛稀疏,隻可作為下等布售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