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擦也擦不止,心中雖圓滿了,但依舊帶著愧疚,說道:“有今晚這一聲就夠了,夠了……往後,你的母親唯有夫人一人,這麽些年來,夫人為你們姐弟做的事,不比我這個親娘做得少,咱們要知恩圖報。”
有了今晚的這一句,不管是少津金榜題名時,還是娶妻生子時,她都不會再貪想了。
仿佛是怕少津誤會、想偏,沈姨娘又急著解釋道:“小娘今晚喝多了,僭越了,讓你叫這一聲不是為了爭什麽,更不是為了要什麽,而是因為……”
沒等沈姨娘說完,少津打斷她的話,幫娘親說出口:“隻是因為孩兒是娘親生的,僅此而已,不為別的。”
沈姨娘猛一陣點頭,再一次淚目。
過了兩刻鍾,沈姨娘漸漸平複心緒,又道出一番心裏話:“小娘出身卑微,自知見識必定有短,從前你與竹兒年幼的時候,我想同你們說些什麽,總是要思量斟酌許久,才敢開口,生怕我話中的私心短見會把你們也帶得狹隘,把路走窄了。”
如今,竹姐兒嫁了好人家,少津科考一片光明,沈姨娘甚是欣慰,她接著說道:“所幸,你和竹兒的舉止氣度遠高於小娘。”頓了頓,又言,“學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省得,能夠順順遂遂走上一條正道,比什麽都難得。”
裴少津若有所思,回首過往,他確實算得上是順順遂遂了。
從逢玉軒回到自己的院子,裴少津去了書房。
燭光搖曳,書案上盡是書卷。裴少津打開書櫃,一摞摞的舊書移開之後,終於在最底下找到了一本簿子。
簿子因為年久未修,裝訂線已有些散落,裴少津初一翻開便散了架,一小段一小段的文字映入眼簾,字跡生澀不夠工整,一時大一時小。
起初,大哥隻是建議他把受過的欺負都記在簿子上,激勵自己好好念書。日子一長,少津不知不覺把平日裏的大事小事都記了進去。
便有了這本簿子。
“今日,二房的人過來一趟,便把姐姐嚇病了,我雖不懂發生了什麽,卻知曉姐姐受了欺負……大哥叫我在簿子裏記下來。”
“今日,殷五又來找我,說要帶我去玩些新鮮的,大哥說他是不懷好心,叫我一個人時多提防著……”
“真晦氣,到廟裏燒香還能遇見李水生,真是氣煞我也。”
“我想同大哥一樣,及早參加院試,可我愈是急,寫的文章愈差,真是惱人……夫子說,還未到我花開的時候。”
“安平世子好陰險的用心,竟選在這個時候攔阻馬車……所幸,大哥順利參加了院試。”書寫這一篇時,興許是過於氣憤,所寫的字漏了許多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