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立大功,當賜駿馬寶刀;文官當重任,則賜尚方劍。

裴少淮執劍南下,臣子在外,可便宜行事,意義非凡。

眾臣子齊聲道:“陛下英明。”無人反對。

裴少淮怔怔中回過神來,領賞道:“微臣叩謝隆恩,當不辱使命。”

廷議結束,皇帝留下內閣大臣商議要事,其他人依次散去。

……

兵部陳尚書候在幹清宮外,一直等到張令義從禦書房中出來,兩人相伴而行。他們同出於兵部,相識多年,關係很是不錯。

“老陳啊,不是我說你,你也該收一收這暴躁脾氣,好好反省反省。”張令義說道,“我早跟你說過,這個小小的給事中與其他年輕人不一樣,他見識廣博,且精悉兵家之道,不是魯莽之流。”

誰料陳尚書直接反懟回去,道:“該反省的,難道不應該是張閣老自己嗎?”

“我有什麽好反省的?”

陳尚書停下步子,語氣硬梆梆的,他問張令義:“你是他的座師,與他頗有一番淵源,明知這樣一個好苗子,卻沒把他留在兵部裏……就這還不夠張閣老反省的?”

這回輪到張令義訕訕了,隻好喃喃應道:“先讓他磨礪一番,往後機會還多……還多。”隻是說出來的話,他自己都不信。

陳尚書長歎了一口氣,遺憾道:“大的這個是沒門路,指望不上了。”惋惜之餘,又道,“所幸,小的這個還可以謀算謀算。”

通過今日廷議,陳尚書看上裴少津了,想把裴少津要到兵部來。

這正是他候在殿外、守著張令義出來的原由。

卻見張令義訕訕之態更甚,有些支支吾吾,陳尚書頓時感到情況不妙,側著頭冷臉問道:“小的這個也指望不上了?誰這麽快的手腳?”

“哎呀——”陳尚書跺跺腳,責問道,“你怎麽不攔著些?”

“皇上‘動的手腳’,我怎麽攔?”張令義說道。若是要怪,隻能怪兄弟二人太過爍人眼目了。

他告訴陳功達,就在他從禦書房出來之前,皇上剛打定主意,準備賜裴少津兵科給事中一職。

“你且消消氣,總歸兵部和兵科隻差一個字。”

陳尚書:“……”他更是生氣了。

……

散衙之後,兄弟二人同乘一架馬車歸府。

“津弟今日感覺如何?”裴少淮問道。

“神清氣爽、心滿意足。”裴少津笑應道,“往日所見所學所寫,終於不再是一篇篇紙上文章,可以化作一股力氣,原來是這樣舒暢的一件事情。”

他在一場廷議中,實現了從“寫文章”邁向“做事情”,這是許多剛入仕的官員數年也未能達成的。

裴少津又道:“弟弟也從大哥身上學到了許多,原來言語輕出於口,想要實現卻是千難萬阻,要處處為謀。”

正巧馬車登坡,速度緩了許多,裴少淮借此應道:“若是自甘墮落,自然無人相阻攔,東風流水皆隨你而去。可若是心有所想、想有所成,則如拾級而上、逆水行舟、頂風而起,總是會有不容易的。”

“大哥說得極是。”裴少津道,“我想明白自己要在朝廷裏做些什麽事了。”

“什麽事?”

“穩大慶四疆,助兄長開海。”

大哥已謀滄海之博,他便謀陸疆之固,等到滄海開源之時,便也是疆土開拓之時,相輔相成。

……

……

寒冬臘月,雪窖冰天。

竹姐兒的棉織造坊已初見成效,今年收回的棉鈴,數十倍於去年,各地的織造坊從初秋一直忙碌到臘月,一直沒有停歇,許多農婦以此為業。

錦昌侯府那邊,英姐兒的“安卿堂”醫館開張數月,在京都城裏亦略微有了些名氣。

安卿堂專為婦人看病,除了英姐兒外,還有兩位從宮中出來的官嬤嬤和一位出身醫學世家的中年婦人,皆是醫館裏聽診的女大夫。另外又收有女學徒若幹,跟學醫術藥理,平日負責協助大夫看病、抓藥煎藥、照料病患等雜事。

安卿堂寬敞明亮,藥材一應俱全,不輸京都城內的其他大醫館。

不過,這“名聲”是有好有壞,被求醫的婦人們所讚譽,亦受了不少的詬病。英姐兒早料到會如此,聽之不聞,視之不見,詬病、懷疑的話數來數去不外乎那幾樣——“便是略識藥理,婦人豈可拋頭露麵,做此等三教九流之事”、“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婦人,女子本就血氣不足、汙穢難醫,豈是她們這些半吊子能醫治的”、“醫術為正,巫術為邪,不知她用的是醫術還是巫術”……

詬病安卿堂的,不是平頭百姓,而是部分同行的攻訐,還有大門大戶貴婦們的指指點點。

有錦昌侯府、景川伯爵府為英姐兒撐腰,這些閑言碎語並不敢太過放肆。

醫館就這麽開了下來。

這個世道裏,男不入女不出,男女禮教大防,女子看病諸多避諱,不但隔帳把脈問診,有些禁忌還不能吐露。此等境況下,自然有不少婦人到安卿堂來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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