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望去,月色下一片滄海茫茫。

石亭裏,燕承詔倚在石柱上,海風吹得他的披風亂舞,腰間紛繁的繡春刀鞘映著月光生亮。

“裴知州緣於甚麽,覺得這些海賊願意合作?”

裴少淮是文人,身穿尋常圓領青衫,在燕承詔的對比下更顯儒雅,他坐在石墩上遠眺海外,還期待著能等到包老九,應道:“《鬼穀子》有言,‘相益則親,相損則疏’,眼下一起對付倭寇,顯然是相益的。”

燕承詔斟了一杯酒,端在手裏,忽來興致打趣裴少淮,笑言道:“莫不是裴知州的信件引經據典太多,寫得太過深奧,那海賊頭目看不懂,連帶著他身邊的幕僚也看不懂。”

刀尖上討生活的人,靠蠻力,未必識字太多。

裴少淮三指捏著空酒盞打轉,應道:“我早料到了這個,所以信中寫的‘剿寇功勞歸我,倭寇人頭歸你’,這樣的大白話總該是看得懂的罷?”

有了倭寇人頭,就可以向朝廷領賞,若是剿滅三四條船的倭寇,這份賞銀可不少。

他還是想不明白疏漏出在何處。

夜深風急,估摸著等不到包老九了,裴少淮讓包班頭把馬車牽來,準備回去。正此時,借著海上月光,隻見海上露出幾杆風帆、船桅,不多時便露出全貌——是一艘五百料的中型船隻。

船隻隨風由北往南開駛,路過渡口開外時,拋下一片扁舟,很快又隨風而去,消失在海麵上。

扁舟上的人奮力劃著船櫓,往岸邊遊,登岸後一看,正是離開多日的包老九。

不知是夜色太暗,還是目光有異,裴少淮總覺得包老九看起來肥碩了些許,滿臉的油光。海賊頭目既然厚待了包老九,為何卻等到最後一夜才讓包老九傳信回來?

包老九氣喘籲籲來到裴少淮跟前複命,遞上王矗的回信。

裴少淮展開書信,與燕承詔同閱,隻見上頭寫著:“十五月圓之夜月升之時,嶒島石亭見。”

是一手娟秀的小楷字。

包老九說道:“老大還說了,大人若是擔憂安危,可以帶一名隨從上島。”

嶒島是個極小的島嶼,島上獨有一小石山包,一覽無餘,又唯獨山包頂上建有一石亭。

倒是引得許多文人雅士前赴後繼登島,觀海望月作詩詞。

王矗約在此處相見,對雙方都好。

“本官省得了。”裴少淮應道,“回去告訴你的頭,本官會按時赴約。”

……

畢竟不知曉王矗的為人、性情,與其相見還是要謹慎為好,以免出現什麽意外。

離十五月圓不剩幾日了,要及早作準備。

歸去途中,馬車上,裴少淮問燕承詔:“不知道燕指揮營中,是否有那種英武神勇、武功了得,能夠以一敵百、一招製勝,善於眼觀八方、耳聽四方、護人周全,又懂顧全大局、伺機而動、靈活處事的將領?可否委屈其扮我隨從,與我一同上島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