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專精外夷言語,翻譯所用,也稱之為“九譯官”。

“不必了。”裴少淮說道,“大慶與倭人之間,所不通的,非言語也。”

裴少淮這次過來,想知曉的,亦不靠言語。

他剛一進門,牆角的目光便追了過來,牢牢鎖在他的身上,狐疑打量著。裴少淮不為所擾,特地用衣袖掃掃桌椅,掩了掩鼻,這才坐下來。

雙眸洞察悲歡事,亦可傳遞怨恨由。

裴少淮尋常笑笑,卻似輕蔑,叫毛利四郎眼底愈凶愈狠,恨不能撲出來。裴少淮的年紀輕輕,愈發讓他不甘、不服。

“計謀是我出的,你們的船,全沉了。”裴少淮淡然說道。

鐵鏈陡一下哐哐當當響,毛利四郎如同餓狼一般隔空撲來,被鐐銬禁住亦不管不顧,朝裴少淮喊道:“殺了我,不然我殺了你。”口齒不清的大慶官話,勉強聽得明白。

“原來你懂大慶官話。”裴少淮並不詫異,道,“這也不出奇。”

他說:“漢皇賜印,臣拜隋唐,習我漢字、用我典章,房屋衣製也盡出於長安,才使爾等蠻夷之地有了幾分教化,知曉甚麽是人樣,從古至今皆如此……這般來看,你習我大慶言語,倒也正常。”

裴少淮頓了頓,瞥了一眼毛利四郎血跡生癩的頭頂,接著道:“不過,穿衣束發也隻習得了三分人樣,餘下七分獸樣改不了,骨子裏還是飲血吃肉的獸性,不滿所欲。”尤其是那些武士家族。

“殺了你!”毛利四郎掙紮咆哮著。

與獸言而無用,裴少淮起身,抖抖寬袖的上的塵土,轉身離去,拋下一句:“會讓你死的,沒到時候而已。”溫和的話中透著冷氣。

毛利四郎在毛利家究竟是什麽角色,燕承詔還在派人查。看年紀、看裝束,大抵是第一次出來“歷練”,就進了裴少淮的牢獄。

……

……

時至十二月,三大姓同一日合辦祭祀大典,各家祠堂裏,香燭滿爐,三牲齊擺八仙桌。

唱說遠海風浪惡,禱許莫打爺郎船。

裴少淮身為異姓外來人,來回奔赴三家祠堂間,領著眾位長者一齊上了頭香。香燭煙重,迷得裴少淮幾乎睜不開眼,煙灰落於手背上,也燙得生疼,裴少淮依舊端端站著,遵照幾位族長的指引,規規矩矩上香。

這一炷香,敬的是當地的風俗。

各族後輩沒有因為裴少淮的年輕、異姓而心有微詞,臨海之濱,靠海為生,注定他們崇尚強者、本事。

俗禮已罷,祠堂裏族人們還在為分胙、散福熱鬧著,而裴少淮和三位族長已經移步至議事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