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那份名單裏的官職,有京官也有外派,看著蛛網密布、在朝中抱團生勢,實則遠不及剛剛倒下去的河西一派。河西派都幹不成的事情,區區閩地三大族,就能夠做成?

思來想去,好似也隻能推測,此事背後的那位皇室子弟權術了得。

能這般想,卻不能跟燕承詔這般講。

正想出言應付過去的時候,裴少淮心裏驀地生出一個想法,他由謝嘉的“謝”想到“王謝”,又想到“五姓七望”、“王與馬,共天下”。

湍湍歷史長河之中,朝代更迭,即便是門閥家族不複當年鼎盛,但雅道相傳、簪纓不替的古老姓氏,隻要傳承不滅,還是比布衣白丁更易造就大才。

未必就不能是這樣的門閥,倚著皇室子弟的身份,在背後“裝神弄鬼”,幫助哪位親王或是哪個皇子登上天子之位,順勢攬下功臣大權。

裴少淮對燕承詔說出自己的猜測,道:“燕緹帥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有人東山高臥、隱不出仕,雖不在朝堂之上,但私底下押著賭注,操控著局勢的發展?”

燕承詔聽得明白,裴少淮說的是門閥,他的酒盞也定了定,片刻之後,並不太信此番推測,言道:“大慶太祖之後,天底下哪裏還有什麽千年望族?”

早在建朝之初,這些高門大族就已經踐踏在馬蹄之下,埋在土坑裏了。太祖出身貧民,當了皇帝之後,手段是凶狠了些。

大慶的勳貴,多數是立下彪炳戰功而獲得的富貴,而百餘年之後,能一直留存下來的公侯伯,並不算多。

皇子娶民女,公主嫁平民,不就是為了防皇親國戚、門閥聯姻嗎?

“明麵上自然是沒有了。”裴少淮道,又言,“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有些一輩輩鼓弄傳承下來的權術,為了讓家族重興複榮,而再次重現於世,誰又知道呢?”

荒然四壁之中,望天寸地之間,未必能鎖得住這些人。

此話讓燕承詔陷入了深思。

若真如裴少淮所言,此事恐怕還要更加警惕一些——天子的天下,天子最怕的不是貪官汙吏,怕的是這樣陰損弄權,使得皇室不寧,天下也不寧。

“燕某會好好查一查的。”燕承詔將信將疑。

暗查了之後再說。

裴少淮看船外夜色更深幾分,也差不多到時辰了,他說道:“燕指揮,該是時候往火堆裏再倒一碗油了。”

在此坐守一夜,可不單單是為了看徐霧上岸入城,也不是為了喝酒閑敘的,該做正事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第1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