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本想以此寬慰王矗,豈知寫到了他心頭上。

裴少淮寫完準備撂筆,卻被王矗搶接過來,借著筆尖的餘墨,瘦長的行楷寫道——“長戈斷箭吹血飛,滄浪奪島遺身骸,本已無心複俗世,聞君一言意自來”。

“眼前這片海,賊亂已平,非王某帶弟兄們上岸之功。”王矗說道。

長長的一卷紙,被王矗小心翼翼撕成兩段,卷起裴少淮寫下的那段文,朝裴少淮三作揖,而後轉身,快步走下山坡,沿著石階走遠。

一直到他走到渡口,登上船隻,都沒再回頭、回望,留了一路的背影。

那卷紙,被他緊緊護在身前。

……

……

清掃了閩南諸多險阻,萬事皆在向好。

縣試之後的時日,裴少淮並未閑著,許久未上奏天子的他,終於想起了遠在京都天天念叨“伯淵”的皇上。

書房裏的空折子,因紙張舊了,都已暗暗發沉。

閩地如今的大好形勢,還不夠穩,倘若別處海防失守,倭寇再度襲來,一手建起的繁華碼頭,將成為倭寇眼中的肥肉。

鳳尾峽一戰,隻是治標,而今到了治本的時候。

裴少淮到嘉禾嶼尋燕承詔,說明自己的來意,道:“請燕指揮助我,上奏請改海防之策。”

“裴知州什麽打算?”

裴少淮分析道:“倭人如毒蟻,聞食而來,而今嘉禾衛連連告捷,大挫倭寇,卻隻是守住閩南一帶而已,宛如滅蟻隻堵了一穴,毒蟻仍會繞道而來。”

“你想直接滅了蟻穴?”燕承詔問道。

裴少淮搖搖頭,說道:“大慶與倭穴相隔遼遼東海,便是仗著大船強兵,攻而奪之,日後也不易守,傷我大慶百姓財力而效果見微,並非上上之策。”

又言,“再者說,倭國東西皆海域,水下複雜,若未能繪製海域圖,探明航路,豈敢輕易發船出兵?”

征戰勞民傷財,裴少淮並不甚支持,至少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裴少淮取來閩地海防圖,掛於牆上,指著圖上幾處島嶼,說道:“倭寇來犯我大慶,常在這幾處島嶼中轉,休養生息,以我之見,倒是可以奏請陛下增派水師,將這些島嶼一一管控起來,此乃其一。”

“其二,應天府一帶,曾有過數十員倭寇橫行數百裏,每過一處便掠奪一處,駐守的衛所束手無道,何也?兵員操練不精,職責指派不明。”

大慶為了防兵亂,對於衛所兵員的活動範圍限製得很死,哪個衛所管哪塊地,都是圈好了的,駐守的將士若是踏出半步,便是死罪。

這樣的兵策,給了倭寇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