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玨回到住所時,天已將暗。
門口石階下站著一人,身著青袍,若非此人頭髮花白,裴玨甚至會以為是眼花看見了裴少淮的身姿。
那人聽聞馬車聲轉身望過來,一臉憂愁添了老態,正是裴秉元。
晚風中,叔侄二人隔著十餘丈的距離對望。
裴秉元快步走過來,到了跟前,張張嘴卻喊不出這聲“二叔”——祖孫三輩都在鬥,兩府近乎不往來,早就生分了。是叔侄,卻沒有叔侄之情。
“不必難為自己。”裴玨知道裴秉元等他的目的,說道,“他在裏麵隻受了些皮肉傷,沒吃什麽苦頭,暫時沒有性命之憂。”邊說邊上台階,準備進門。
末了又添了一句:“他叫你們照料好自己。”
裴秉元趕忙緊跟上去,追問道:“伯淵他……”“隻有皇上知道。”
興許是路上所見所聞,讓裴玨生了惻隱之心,在進門前,冷鐵一般的裴玨放軟了口氣,背對著大侄勸慰道:“回去罷,我知曉的隻有這麽多……他自有他的造化,你們該做的是照料好自己,不要給他添亂。”
“謝……二叔。”
“我說這些,不是因為他姓裴,也不是因為我姓裴。”
門啪一聲關緊,上了鎖。
裴秉元怔怔對著朱紅大門拱手一作揖,匆匆趕回伯爵府,急著把伯淵的話帶給家人。“他自有他的造化”,裴秉元一路上都在琢磨二叔這句話,心中重燃了些希望——伯淵一定會安然出來的。
……
翌日,大興縣衙裏。
昨日街上“鬧事”的書生被帶上公堂,學子們拒不下跪,道:“我等當中不乏舉人,至少也有秀才功名,問不下跪,罪不上刑。”
是以,這場審訊成了大興知縣與學子們的辯駁。
知縣苦口婆心勸道:“爾等背負鄉親們的期盼,長途跋涉來到京城,卻不珍惜難得的機會、好好備考,莫不成忘了自己為什麽要來京都?”
他們是為八月秋闈而來。
知縣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當即有人駁道:“大人科考多年終得金榜題名,身居父母官之位,背負百姓期望,莫不成因為手握權勢,就忘了當初為何要讀書、為何要當官?”
“啪——”鎮木拍案,知縣怒道:“大膽!聚眾鬧事、頂撞朝廷命官,雙罪並罰,給本官拉下去每人二十杖。”
一旁的主簿低聲勸道:“大人,杖罰身帶功名的學子,要上報府尹批準後才能動手,大人三思。”
知縣低聲應道:“跟丟了性命相比,二十杖算什麽,府尹若是怪罪,有本官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