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隱藏不住喜悅之情,我的潛意識張口結舌地看著我,嚇到說不出話來,我則笑得合不朧嘴,渴切地看向克裏斯欽備受煎熬、依然大睜的雙眼。
他甜蜜溫柔的告白打動了我內心最深處,也好似正在尋求某種救贖。他這幾個字是我的天賜甘露,淚水再次刺痛我的眼。是的,你愛,我知道。
梗在心中的大石已經挪開,新的認知解放了我。這個英俊又難搞的男人,讓我曾經一度以為他是我的最佳男主角,擁有堅強、孤獨、神秘等特點,但他又是如此脆弱,如此疏遠,充滿自憐。我的心因喜悅而滿溢,但也為他的遭遇而疼痛,但我知道這一刻,我的心足以承受我們兩個人的苦痛,我也希望它容納得下我們兩人。
我伸手撫上他那萬分可愛又英俊的臉,溫柔地吻他,把滿滿的愛意傾注在這個動作中。我想在這溫暖的水流下將他吞噬,克裏斯欽呻吟著,將我擁入懷中緊緊抱住,就像我是他呼吸所需的空氣。
「噢,安娜,」他粗聲道,「我要妳,但不是在這裏。」
「好。」我在他嘴裏熱情地低語。
他關掉蓮蓬頭,牽著我的手走出沐浴間,替我披上浴袍。他抓起一條浴巾圍在腰間,接著又拿起一條小毛巾輕柔幫我擦幹頭髮。等他滿意了,便將毛巾包在我頭上,從洗手台上方的大鏡子看著我就像戴了修女頭巾。他站在我身後,視線在鏡中與我相遇,魅人的銀灰對上明亮的湛藍,我突發奇想——
「可以換我嗎?」我問。
他點頭,雖然還是緊蹙雙眉。我從梳妝台上那疊鬆軟的毛巾中拿出另一條,踮腳站在他麵前開始擦拭他的頭髮,他微微彎腰,讓我更容易動作。我偶爾會從毛巾底下瞄到他的表情,看到他像個小男孩一樣對我笑。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做了,非常非常久。」他喃道,但隨後緊皺起眉。「事實上,我不記得曾有人幫我擦幹頭髮。」
「葛蕾絲應該有吧?在你小時候?」
他搖頭,妨礙我的動作。
「沒有,她從第一天開始就很尊重我的界限,雖然這讓她傷心。我小時候是非常獨立不求人的孩子。」他平靜說道。
我的胸口抽痛了一下,想像一個金銅髮色的小男孩,因為沒有人在乎他而必須自力更生,這畫麵令人心痛難當,但我不想讓我的愁思毀了此刻這份親密。
「嗯。那我還滿榮幸的。」我故意逗他。
「那當然,史迪爾小姐,也或許該榮幸的是我。」。
「那還用說嗎?格雷先生。」我嘲諷地回答。
我擦幹他的頭髮,又伸手拿來另一條毛巾,轉身走到他身後。我們的視線在鏡中交會,他那充滿警戒和疑問的表情促使我開了口。
「我可以試其它的嗎?」
過了一會兒,他點點頭,我小心翼翼並非常輕柔的用毛巾擦拭他的左臂,抹去肌膚上的水珠。我抬頭從鏡中觀察他的表情,他眨眨眼,熱切地回看著我。
我傾身輕吻他的二頭肌,他的唇輕微張開,我用同樣的模式擦幹他另一隻手,在二頭肌留下一串輕吻,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我謹慎地擦幹他的背部,沿著現在勉強還看得到印子、模糊的口紅線邊緣擦拭。我剛才還沒有機會幫他洗背。
「整個背都擦,」他小聲說。「用毛巾。」他猛吸一口氣,用力閉上眼睛,我很快地擦幹他,小心隻讓毛巾碰到他的肌膚。
他的背部好迷人——既寬且厚,如雕像般的肩膀,線條分明的肌肉。他確實有好好照顧自己,可惜疤痕破壞了眼前的美景。
我非常努力地忽略它們,壓下那股沒頭沒腦想要親吻每個疤痕的衝動。當我結束動作,他呼出一口氣,我傾身獎勵性地在他肩上印下一吻。我伸手摟著他,幫他擦幹腹部。我們的視線再次在鏡中相遇,他一臉的興味盎然,但也帶點戒備。
「拿著。」我遞給他一塊小方巾,他不解地看我。「記得上次在喬治亞州的時候嗎?你握著我的手要我觸摸自己。」
他的臉色暗了下來,但我無視他的反應,伸手環抱住他。我們在鏡中注視著彼此——他的俊美、他的赤裸、我和我包著的頭髮——我們看起來很有《聖經》風格,就像是一幅以《舊約聖經》為主題的巴洛克油畫。
我握住他的手,他毫不抵抗,將手移上胸前開始擦拭,慢慢將毛巾以別扭的姿勢擦過身體,一次、兩次——但接著他又和以前一樣,整個人緊張得僵立不動,隻有視線跟著我們交握的手移動。
我的潛意識表示讚許,一天到晚噘著的嘴露出微笑,而我是萬能的傀儡大師。我能感覺到他的焦慮從背後一波波幅散出來,但他保持四目交會,雖然他的眸色幽深,更加致命…可能也洩漏了某些秘密。
這是我要再探索下去的地方嗎?我想麵對他心中的惡魔嗎?
「我想你應該擦好了。」我低語,垂下雙手,看向鏡中那對深邃的銀灰眼眸。他的呼吸加速,雙唇微張。
「我需要妳,安娜塔希婭。」他低聲說。
「我也需要你。」我一說出這句話,就震驚於它竟然如此正確。我無法想像沒有克裏斯欽的日子,永遠不能。
「讓我愛妳。」他粗聲道。
「嗯。」我回應著轉過身,他擁我入懷,雙唇尋找我的,祈求著我、膜拜著我、憐惜著我…愛著我。
他的手沿著我的背脊來回撫摸,我們凝視著彼此,沉浸在歡愛後的餘韻中,整個人心滿意足。我們躺在一起,我趴在枕頭上,他側躺著,我享受著他溫柔的撫摸。我知道現在的他需要觸碰我,我是他的安慰劑,舒緩平靜的來源,我怎麼能拒絕他這麼做?我對他也是同樣的感覺呀。
「所以你也可以很溫柔嘛。」我呢喃。
「嗯哼……似乎是,史迪爾小姐。」
我笑了。「但我們第一次……呃,做這件事的時候,你並沒有特別溫柔。」
「沒有嗎?」他撇撇嘴。「妳是指我奪取妳貞操的那時候啊。」
「我不認為你是在奪取,」我高傲地反唇相譏,我又不是無助的小女傭。「我認為那是心甘情願付出我的童貞,我也想要你,而且如果我沒記錯,我還滿享受的。」我羞澀地對他微笑,咬著嘴唇。
「如果我也沒記錯,史迪爾小姐,我們意在取悅,」他慢條斯理地說,表情溫柔認真。「而這也表示妳屬於我,完全屬於我。」他凝視著我,玩笑意味已消失不見。
「是的,我是。」我輕聲回應。「我想問你一件事。」
「問吧。」
「你的生父…你知道他是誰嗎?」這個問題困擾我好久了。
他蹙緊雙眉,隨後搖搖頭。「我不知道,至少不是那個幫她拉皮條的野蠻人,幸好。」
「你怎麼知道?」
「是我爸爸…是凱瑞克說的。」
我期盼地看著五十道陰影先生,等他繼續說,他的嘴角扯了下。
「這麼有求知慾啊,安娜塔希婭。」他嘆息,猛搖頭。「是那個拉皮條的發現吸毒妓女的屍體,並向有關當局報案——雖然花了他四天才發現這件事。他走的時候把門關上了…留我和她…她的屍體在一起。」回憶令他眼裏蒙上一層霧。
我猛地倒抽一口氣。可憐的小男孩,這恐怖的回憶必定令他永難忘懷。
「之後警方盤問了他,他否認我和他有任何關係,凱瑞克也說他和我一點都不像。」
「你記得他的長相嗎?」
「安娜塔希婭,這不是我會經常放在心上的往事。沒錯,我記得他的長相,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克裏斯欽的臉色一暗,變得更加冷酷,眼眸因憤怒而冰冷。「我們聊點別的好嗎?」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讓你不開心。」
他搖頭。「都是陳年舊事了,安娜,我不想再去回憶。」
「所以驚喜是什麼?」我得在他又開始變得陰陽怪氣之前先換個話題,他的臉立刻一亮。
「妳願意出門享受點新鮮空氣嗎?我有東西想給妳看。」
「當然好。」
我驚訝他的情緒轉變之快,一如以往的變幻莫測。他對我露出那孩子氣、無憂無慮、「我才二十七歲而已」的笑容,我的心怦怦跳到了嘴裏。我看得出來,這個驚喜是關於某件他心愛的事物。他調皮地輕拍我的屁股。
「穿上衣服吧,牛仔褲就好,我希望泰勒有幫妳帶幾件。」
他站起身,穿上四角底褲。噢……我可以整天坐在這裏,看著他在房裏走來走去。我內心的女神深表同意,神魂顛倒地倚在貴妃椅上,大拋媚眼。
「起來。」他斥道,依然霸道得要命,我注視著他微笑了起來。
「隻是欣賞一下風景嘛。」
他白我一眼。
我們各自著裝,動作就像兩個相識已久的人般,默契十足,彼此都小心不要撞到對方,偶爾交換一個微笑或甜蜜的輕撫。這不隻對我是種新鮮的體驗,對他來說也是。
「去把頭髮吹幹。」我們穿好衣服後,克裏斯欽下令。
「還是那麼愛發號施令。」我對他扁扁嘴,他俯身吻我的頭髮。
「這部分永遠不會改變,寶貝,我不想妳生病。」
我白他一眼,他揶揄地揚起嘴角。
「我的手心還是很癢,妳懂的,史迪爾小姐。」
「聽到這點我很高興,格雷先生,我都開始想你是不是不像你自己了呢。」我回嘴。
「我可以輕易證明不是這麼回事,妳可能要失望了。」克裏斯欽從包包裏拉出一件米色針織線衫,瀟灑地披在肩上。他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一頭賞心悅目的亂髮,再配上線衫,整個人就像剛從高級時裝雜誌走出來般的帥。
沒有人可以好看成這樣。我不知道是因為他完美帥氣的外表,還是知道了他愛我的事實使我分心,他的威脅再也無法讓我害怕。這是我的五十道陰影先生,這就是他原本的樣子。
我伸手拿起吹風機,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我們會找出一個折衷之道,隻要牢記彼此的需求,試著適應與遷就。我做得到,不是嗎?
我看著梳妝鏡中的自己,穿著泰勒上次幫我買又幫我打包進來的水藍色襯衫。我的頭髮一團亂,兩頰緋紅,雙唇紅腫——我撫摸它們,回想起克裏斯欽灼人的熱吻,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是的,我愛』,他說。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我們在大廳外等著取車時,我問。
克裏斯欽指指自己的鼻子,故作神秘地對我眨眼,像是極力試圖掩飾他的開心。說實話,還真不像五十道陰影先生。
我們要去玩滑翔機時他就是這個樣子——可能這就是我們現在要做的吧。我回他一笑,他紆尊降貴地垂眼看我,揚起一邊的嘴角,俯下身輕吻我一下。
「知道妳帶給我多少快樂嗎?」他低聲道。
「嗯…我很清楚,因為你也帶給我同樣的快樂。」
泊車小弟將克裏斯欽的車開到我們麵前,笑到見牙不見眼。哎,今天大家都這麼開心啊。
「好車,先生。」他含糊地說著,將鑰匙遞過來,克裏斯欽眨個眼,給了他一筆豐厚的小費。
我皺起眉頭,真是夠了。
我們駛入車流當中,克裏斯欽一直若有所思。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嗓音優美飽滿又柔和,我沉浸在她悲傷中帶著靈氣的聲音裏。
「我要繞點遠路,但不會太久。」他心不在焉地說,把我從歌曲中拉回來。
哦,為什麼?我等不及要知道驚喜是什麼了。我內心的女神像個五歲小孩般雀躍不已。
「好啊。」我低語。似乎有什麼事不對勁,他突然間又變得難以親近。
他在一間大型汽車經銷商的店外停車場停下,熄掉引擎,轉頭看著我,一臉謹慎。
「我們得買輛新車給妳。」他說,我望著他。
現在?星期天?搞什麼?而且這間是瑞典車——紳寶的經銷商。
「不是奧迪車嗎?」我滿腦子隻有這一個蠢問題,還問了出來,老天保佑,他竟然臉紅了。
克裏斯欽也會尷尬,還真是破天荒!
「我以為妳會喜歡不一樣的。」他咕噥,有點手足無措。
噢,拜託…這真是太難得了,而且是挖苦他的大好機會。我扯扯嘴角。「紳寶?」
「嗯。一輛A9-3,來吧。」
「你對進口車有什麼情結嗎?」
「德國人和瑞典佬生產的車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安娜塔希婭。」
是嗎?「我以為你已經幫我訂好另一輛奧迪A3了?」
他深沉但打趣地看了我一眼。「我可以取消那一輛,走吧。」流暢地跨出車外,他優雅地繞過來幫我打開車門。
「我欠妳一個畢業禮物。」他柔聲說道,向我伸出手。
「克裏斯欽,你真的不需要這麼做。」
「要,我要,拜託,來吧。」他的語氣表示沒得商量。
我隻好向命運屈服。紳寶?我想要紳寶車嗎?我還滿喜歡奧迪的臣服者專用座車,挺漂亮的。
不過,現在它被白漆潑得亂七八糟…我打了個寒顫,而且她依然下落不明。
我牽著克裏斯欽的手,往展示間走去。
銷售人員卓伊·特尼安斯基,簡直像個花癡女人般黏著五十道陰影先生,他聞得到生意成交的味道。他說話帶著怪怪的美國中部太平洋地區口音,也許是英國人?很難分得出來。
「紳寶車?二手的?」他笑咪咪地搓著手問。
「全新的。」克裏斯欽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線。
全新!
「您有中意的車款嗎。先生?」銷售員也挺愛奉承的。
「9-3 2.0T的轎跑車。」
「非常有眼光,先生。」
「要什麼顏色呢,安娜塔希煙?」克裏斯欽微微偏頭。
「呃……黑色?」我聳肩。「你真的不用這麼做。」
他皺眉。「黑色在晚上不容易被人看到。」
噢,看在老天份上。我抗拒翻白眼的衝動。「你自己就是開黑色車啊。」
他繃著臉看我。
「那就明亮的鮮黃色吧。」我聳肩。
克裏斯欽做個鬼臉——亮黃色擺明了不合他的品味。
「那你想要我買什麼顏色的車?」我像哄小孩一樣問他,他在許多方麵確實也像個小孩——一想到這裏就令人揪心,讓人傷心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