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傑克的眼睛閃著深沉的藍光,冷笑著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帶挑逗。
恐懼攫住了我。這是怎麼回事?他想要什麼?雖然嚇得口幹舌燥,我還是從心底深處找到決心和勇氣,想硬擠出一些話——自我防衛課程裏提到的「讓對方保持說話」像句咒語似地在我腦中縈繞不去。
「傑克,現在可能不是好時機,你的出租車十分鍾後就要來了,而我也要把文件交給你。」我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嘶啞的嗓音出賣了我。
他微微一笑,那跋扈又討厭的笑意終於到達他眼裏,在這間密閉無窗的單調空間裏,它們於我們頭頂日光燈的照射下,閃著刺眼的光芒。他盯著我,向我走近一步,目光從沒離開過我。我看到他的瞳孔擴張,黑色漸漸取代了藍色。噢,不!我的恐懼不斷加深。
「妳知道,為了讓妳得到這份工作,我得和伊莉莎白爭得多辛苦……」他沒再說下去,又向我再走近一步,我往後退,背抵在髒兮兮的碗櫥櫃上。讓他繼續說話,讓他繼續說話,讓他繼續說話。
「傑克,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如果你想表示你的不滿,也許我們應該請人事部一起參與,我們可以和伊莉莎白一起以較正式的方式解決。」
保全人員在哪裏?他們還在大樓裏嗎?
「我們不需要人事部來插手這檔事,安娜。」他冷笑,「我聘用妳的時候,我以為妳會是個認真的員工,我也以為妳很有潛力,但現在我不確定了,妳變得心不在焉又粗心草率。而且我懷疑……是不是妳的男朋友誤導妳走上歧途的?」他說到男朋友時,語帶令人心寒的輕蔑。
「我決定查一下妳的電子郵件信箱,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妳知道我找到什麼嗎,安娜?我抓到什麼把柄了呢?妳信箱裏唯一的私人郵件,就是發給妳那位帥哥男友的。」他頓了一下,觀察我的反應。「而我也忍不住開始想……他發給妳的郵件哪裏去了?一封也沒有,幹幹淨淨,完全不留痕跡。所以這是怎麼回事,安娜? 他寫給妳的EmAIl怎麼會不在我們的係統裏? 妳是什麼商業間諜之類,受格雷企業之托來我們公司臥底的嗎?是不是這麼回事?」
真要命,那些EmAIl。噢,不好了。我寫了些什麼?
「傑克,你在說什麼?」我試著裝死,這招我很拿手。這段對話和我預期的大不相同,而我一點也不信任他。傑克隱隱散發的費洛蒙讓我進入高度警覺,這男人正在氣頭上,情緒不穩定,完全無法預測。我試著和他講道理。
「你剛才說你必須說服伊莉莎白僱用我,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會是間謀?動動腦筋吧,傑克。」
「但是格雷把紐約出差之行搞砸了,對不對?」
哦,糟糕。
「他是怎麼做到的,安娜?為什麼妳的常春藤學校高材生、腰纏萬貫的男朋友要這麼做?」
我臉上剩下的些許血色現在全數退光,我想我快要昏倒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傑克。」我低語,「你的出租車很快就會來了,要我幫你拿東西嗎?」哦,求求你,讓我走吧,停止這一切。
傑克繼續說,享受著我的不安。「他認為我會對妳出手?」他扯著嘴角,眼神炙熱。「我去紐約的時候,有件事情要讓妳好好想一想——我給了妳這份工作,我希望妳能展現出一點感激,事實上,我也有資格得到這些。我花了好大力氣才爭取到讓妳來上班,伊莉莎白原本想要另一位資格比較符合的,但是我…我看到妳有某種特質。所以,我們得想個解決方式,一個能夠讓我隨時開心的方式。妳懂不懂我在說什麼,安娜?」
可惡!
「如果妳願意,也可以把它看成是工作內容的一部分。如果妳讓我開心,我就不會再去挖掘關於你那個男朋友是如何在背後操縱這一切,是否想盡辦法透過關係或用錢收買他那些常春藤兄弟會的馬屁精。」
我目瞪口呆。他在勒索我,要我和他上床!我該說什麼?克裏斯欽的收購案還要封口三個星期。
我簡直無法置信,上床——和我!
傑克走近些,直挺挺站在我麵前,低頭看著我的眼睛。他甜到膩人的古龍水香味竄進我的鼻腔,很令人反胃,而如果我沒有弄錯,他的呼吸也泛出一股酒臭味。可惡,他喝酒了…什麼時候?
「妳真是拘謹保守、端莊自製卻又能逗得人心癢難耐啊,安娜。」他從牙縫中輕聲迸出話。
什麼?心癢難耐……我?
「傑克,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低語,感覺腎上腺素在體內飆升。他又站得更近了,我等待著出手的時機。雷伊會感到驕傲的,他教過我該做些什麼動作,雷伊很懂自我防衛這一套,如果傑克敢碰我——就算他隻是呼吸離我太近,我都會把他撂倒。我的呼吸越來越淺,我不能昏倒,我絕不能昏倒。
「看看妳,」他給我一個淫穢的眼神。「妳已經興奮了,我看得出來。妳根本是在引誘我,妳心底深處也想要的,我知道。」
真該死,這個男人已經徹底失心瘋了。我的恐懼上升到一級戰備層級,正威脅著隨時要吞沒我。
「不,傑克,我從來沒引誘過你。」
「妳有,妳這個讓人心癢難耐的賤貨,我看得懂那些暗示。」他伸手用指背輕輕掠過我的臉,一路摸到下巴。他的食指滑過我的喉嚨,我的心跳到了嘴裏,努力讓自己不要吐出來。接著他的手來到我的頸窩,我的黑襯衫領口是敞開的,他把手按在我胸前。
「妳想要我,承認吧。安娜。」
我的視線緊緊盯著他,全神貫注在我接下來的動作——我將手輕覆在他手上,緩緩撫摸起來,他露出勝利的微笑,而後我抓起他的小指用力向後一拗,又很快地往他的臀部方向猛力拉扯。
「啊啊啊!」他又痛又吃驚地大叫,整個人失去平衡,我快速抬起膝蓋,用力往他鼠蹊部頂,順利打擊到我的目標,他蹲了下來,我靈巧地往左邊一閃,接著就見他按住兩腿中間。呻吟著倒在廚房地板上。
「別想再碰我一根寒毛!」我厲聲吼,「你的行程表和宣傳小冊都打包好了在我桌上。我現在要回家了,祝你一路順風。還有,從今以後,自己去倒你那該死的咖啡。」
「妳他媽的賤貨!」他半是喊叫半是呻吟地對我罵,但我已經走出門外了。
我全速衝向我的座位,抓起外套和皮包,又一路狂奔到前門櫃檯,完全無視那個依然倒在廚房地板上、不停哀號和咒罵的混蛋。我衝出大樓,冷空氣撲麵而來,我在原地站了一會見,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下,但我整天都沒吃東西,隨著那股不受歡迎的腎上腺素漸漸消退,我的雙腿變得無力,隨後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我像靈魂出竅般看著眼前的景像,有如慢動作電影般播放著穿著黑色西裝、白色襯衫的克裏斯欽和泰勒,從等待的車中跳出來跑向我,克裏斯欽蹲在我身邊,在那種不由自主的狀況下,我唯一能想到的隻有他來了。我心愛的人來了。
「安娜,安娜!出了什麼事?」他將我抱到大腿上,來回撫著我的手臂,檢查有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他用雙手捧著我的頭,銀灰眼眸大睜,憂心忡忡地看著我的眼睛。我癱在他懷中,突然湧上一陣安慰和疲倦。噢,克裏斯欽的臂彎,我最想待的地方。
「安娜,」他輕輕搖著我。「怎麼回事?妳生病了嗎?」
我搖頭,意識到我得解釋一下。
「傑克。」我小聲說,感覺到克裏斯欽很快地瞥了泰勒一眼,後者立刻衝進大樓裏。
「他媽的,」克裏斯欽將我緊擁在懷中。「那個下三濫對你做了什麼?」
我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喉間忽然冒出一陣輕笑。我想起抓住傑克的手指時,他嚇得一臉呆愣的模樣。
「是我對他做了什麼。」我開始格格笑個不停。
「安娜。」克裏斯欽再次搖著我,我的傻笑停了下來。「他碰妳了嗎?」
「就一下。」
我感覺到克裏斯欽的肌肉繃緊,怒氣湧過他全身,他猛地站起身,氣勢十足、穩如泰山地把我抱在懷中。他在盛怒狀態。不!
「那個混蛋在哪裏?」
我們聽到大樓內傳來悶悶的吼叫聲,克裏斯欽放我下來站好。
「妳能站嗎?」
我點頭。
「別進去,不要,克裏斯欽。」忽然,我的恐懼又回來了,害怕克裏斯欽會對傑克做的事。
「到車裏去!」他對我吼。
「克裏斯欽,不要。」我拉住他的手臂。
「進到該死的車裏去,安娜。」他把我甩開。
「不!求求你!」我哀求他,「留在這裏,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使出最終絕招。
克裏斯欽用手梳過頭髮,依然很激動,他低頭注視著我,明顯的不知所措。大樓內的吼聲逐漸升高,又倏然停止。
哦,不好了。秦勒做了什麼?
克裏斯欽掏出黑莓機。
「克裏斯欽,他有我的那些EmAIl。」
「什麼?」
「我寫給你的EmAIl。他想知道你寄給我的那些郵件去哪裏了,他本來想勒索我。」
克裏斯欽的表情足以致人於死。
噢,糟了。
「該死!」他破口大罵,瞇眼看著我。他用黑莓機打了個電話。
哦,不好了,我有麻煩了。他在打給誰?
「巴尼,我是格雷。我需要你進入SIP的主伺務器,把所有安娜塔希婭·史迪爾寫給我的郵件全部刪除。接著進入傑克·海德的私人檔案,檢查看看有沒有這些郵件的存檔,如果有,把它們也刪掉…對,全部都要。現在。辦好以後告訴我。」
他按下結束通話鍵,又撥了另一個號碼。
「若瞿,我是格雷。海德——我要他走人,現在,即刻生效。打給保全,請他立刻把桌子收拾幹淨,不然我明天一早就把這間公司清算掉。得以合法解雇他的證據早就在你手上了。你明白了嗎?」他聽對方說了一會兒,接著掛斷電話,看來很滿意。
「黑莓機。」他咬牙切齒地對我嘶聲低吼。
「拜託不要生我的氣。」我眨了眨眼看著他。
「我現在是被妳氣瘋了,」他怒斥,再次以手爬過頭髮。「進車裏去。」
「克裏斯欽,拜託……」
「進到他媽的車裏去,安娜塔希婭,不然我就親自把妳丟進去。」他威脅道,眼裏閃著怒火。
哦,慘了。「不要做傻事,拜託你。」我求他。
「傻事! 」他爆發了,「我告訴過妳要用他媽的黑莓機,妳少跟我廢話什麼叫傻事。快點進到他媽的車裏去,安娜塔希婭,馬上!」他大吼,我全身因恐懼而發抖。這就是暴怒的克裏斯欽,我從來沒看過他氣成這樣,他幾乎快要失去自製了。
「好。」我囁嚅著安撫他,「但拜託,千萬要小心。」
他的雙唇抿成一直線,生氣地瞪著我,手指向車子。
天,好啦,我懂你的意思。
「求求你,要小心點,我不希望你出什麼事,那會要了我的命。」我輕聲說,他愣了一下,迅速眨了下眼,接著深吸一口氣,放下手臂。
「我會小心。」他說,眼神柔了下來。哦,謝天謝地。我走向車子,他灼熱的視線幾乎要燒穿了我。我打開前座車門,坐進車內,一等我安然無恙地坐進奧迪車內,他立刻消失在大樓裏,我的心再次跳到了喉嚨口。他打算做什麼?
我坐著等待,繼續等待,一直等待。過了永恆般的五分鍾後,傑克的出租車在奧迪前麵停下。過十分鍾了,然後是十五分鍾。天,他們到底在裏麵做什麼?泰勒還好嗎?等待真是讓人苦惱。
二十五分鍾後,傑克從大樓裏走出來,抱著一個大紙箱,身後跟著保全人員。保全人員之前到哪兒去了?在他身後則是克裏斯欽和泰勒。傑克看來像是生了病,他直接走向出租車,我很慶幸奧迪的黑玻璃讓他看不見我。出租車離開了——想必不是去Sea-Tac機場,克裏斯欽和泰勒往車子走來。
打開駕駛座車門,克裏斯欽滑進座位,可能是因為我在前座,所以泰勒反而坐到後座去。他們兩個都一語不發,克裏斯欽發動車子駛入車流中,我大膽地偷看五十道陰影先生一眼,他緊抿著嘴,看起來心事重重。而後,車內電話響起。
「格雷。」克裏斯欽的語氣很凶。
「格雷先生,我是巴尼。」
「巴尼,我現在用免持聽筒,車裏還有其它人。」克裏斯欽提醒道。
「先生,都辦好了。但我要和你談一下,我在海德先生電腦裏發現的其它東西。」
「我到目的地之後會再打給你。謝謝你,巴尼。」
「不客氣,格雷先生。」
巴尼掛了電話,他聽起來比我想像中年輕。
傑克電腦裏還有什麼東西?
「你會和我講話嗎?」我平靜地問。
克裏斯欽看了我一眼,接著又將視線轉回前方的馬路,我可以感覺到他還在生氣。
「不會。」他繃著臉低語。
噢,又來了…超幼稚的。我雙手抱胸看著窗外發呆。或許我應該直接請他把我送回我的公寓,這樣他就可以在那安全的愛司卡拉中繼續「不和我說話」,還可以替我們省下避免不了的爭吵。但即使我這樣想,我知道我也不想留他一個人生悶氣,尤其在經過了昨天之後。
終於,我們開到了他家大樓外,克裏斯欽跨出車外,優雅地繞過來幫我開門。
「來吧。」他命令道,泰勒則換到了駕駛座。我握住他伸出來的手,隨著他走進華麗的門廳,到電梯前。他沒有放開我。
「克裏斯欽,你為什麼如此生我的氣?」等電梯時我輕聲問道。
「妳知道為什麼。」他輕聲說,我們踏入電梯,他按下樓層的按鈕。「老天,如果妳發生了什麼事,他現在就死定了。」克裏斯欽的語氣讓我冷到骨髓裏。電梯門關了起來。
「但事實上,我準備毀了他的事業,讓他沒辦法再佔年輕女孩的便宜。這種男人真的很可悲。」他搖搖頭,「天啊,安娜!」他突然抓住我,把我按在電梯角落。
他的手伸入我的髮間,讓我的臉仰起,帶著不顧一切的熱情吻著我的唇。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嚇一跳,但確實是。當他的舌頭主宰了我的嘴,我嚐到他的寬慰、他的渴望及他的餘怒。他停了下來,低頭看著我。將他的重量壓在我身上使我動彈不得。他任由我氣喘籲籲、倚在他身上尋求支撐,我抬眼盯著那俊美但堅決、不帶一絲幽默感的臉。
「如果妳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他傷害了你……」我感覺他打了一個冷顫。「用黑莓機,」他淡淡地下達指示,「從今以後,懂嗎?」
我點頭,吞嚥了一下,目光離不開他那冷酷卻迷人的表情。
他站直身,放開了我,電梯剛好停下。「他說妳踢了他的命根子。」克裏斯欽的口氣輕鬆了些,帶了一絲敬佩,我想他原諒我了。
「沒錯。」我輕聲說,依然因為他熱情的吻和嚴酷的命令而頭昏腦脹。
「很好。」
「雷伊以前是陸軍,他把我教得很好。」
「我很高興他這麼做,」他低聲說,接著挑起一道眉繼續說「我得記住這一點。」牽起我的手,他帶我走出電梯,我則放心地跟著他。我想他的壞情緒應該消退了。
「我要打個電話給巴尼,不會太久。」他消失在書房裏,留下我待站在寬敞的大客廳裏。瓊斯太太正在準備我們的餐點,我發現自己餓壞了,但我得找點事情來做。
「我可以幫忙嗎?」我問。
她笑了。「不行,安娜。我幫妳倒杯喝的或其它東西?妳看起來累癱了。」
「我想來杯酒。」
「白酒好嗎?」
「嗯,麻煩妳。」
我坐上其中一張高腳餐椅,她遞給我一杯冰鎮過的酒,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非常好喝,順順地滑下我的喉嚨,安撫了我受創的神經。今天稍早前我在想些什麼?我想是遇到克裏斯欽之後我變得多麼有活力,我的生活變得多麼刺激。天,我能否有幾天無聊日子可過?
如果我從來沒遇見克裏斯欽呢?我現在會窩在公寓裏跟伊森敘述這件事,被傑克的行為嚇得半死,而且心知肚明,星期五還得麵對這個下三濫,而現在,我完全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這個人了。但我的上司會換成誰呢?我蹙起眉,我之前沒想到這一點。糟糕,我的飯碗還保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