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墓園在海城的最東邊,一片不長樹的石頭山, 被規劃和改建成了墓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石碑順著山坡, 向著太賜, 仿佛一個個靜默站立的人。
伍葦建議買點祭品, 歐賜北則率性道,“老頭老太太沒什麼愛好, 買了也白買, 不喜歡的;我媽這人就更不講究這個了, 她說人死就死了,心裏偶爾想想就行,別搞得烏煙瘴氣的。不買!”
兩人從出租車上下來, 步行上了臺階,最後停在墓園的最高虛。
歐賜北站在最上排,對她道, “這裏最高, 視線最好,近能看見山下的農田萬頃, 遠的能看見那邊的大河。上風上水, 最最好的位置, 買這附近的幾個穴, 花了好大一筆錢。”
確實, 最上麵這一排無論是石材的用料還是修築的方式,都比下麵那些要氣派了很多。
伍葦跟著他走過去,第一個最大的墓是一個合葬位, 上麵寫著“顯祖歐賜清,顯祖妣葉惠文”字樣,落款分別是歐賜北在十年前和八年前;再走過去第二個是一個單人位,下麵還是寫著“先妣歐賜雪”字樣,落款還是歐賜北,卻是在十四年前;最後空了一個位置,沒有立碑,仿佛虛位以待。
也就是說,歐賜北在十四歲的時候埋了自己的母親,接下來又埋了外公和外婆。
她看著走在自己前麵的人,被邱明鬆勾起來的那些不滿,略散了幾分。
他從身上摸出一包煙來,抽出三根點燃,分別放在石碑頂上,當香燭用了。
“你過來給老家夥們鞠個躬吧。”他道。
伍葦瞪他一眼,這人怎麼都沒正經?她恭恭敬敬站好,鞠了三個躬,心裏默念著,“老人家們對不住了,我跟歐賜北胡鬧著結婚,都是為了查明一些真相拿到原來就該有的證據,希望你們大人大量海涵了,不要和小孩子計較。”
歐賜北見她鞠躬完,道,“都看見了吧,這是我自己給你們找過來的媳婦兒。人不是很聰明,不過算老實,其他優點暫時還沒發現。先把人帶過來給你們見見,要是有意見就告訴我,沒意見的話就這麼著了。”
她驚呆了 ,這家夥好厚的臉皮,不是欺負死人沒法開口說話嗎?
“不好意思啊,這麼多年過去,邱家那一窩子都還活得好好的,我呢,就倒黴了一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一個人兩隻手搞不過人家五個人十隻手對不對?誰讓你們死太早,害得我這麼狼狽——”
她看著他,有這麼和長輩說話的嗎?
“老太爺啊,你真是眼光不好,怎麼就給我找了個這麼樣的爸呢?”他搖頭。
說完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他側頭看她道,“我外公老幹部,兩袖清風,最喜歡爬山看水,所以給他選了個這麼高的位置,讓他看個夠;我外婆標準版的賢妻良母,隨便我外公幹啥都說好,所以我也就不照顧她了。”
“你應該對老人家客氣點。”伍葦很不自在,“太輕浮了不好。”
歐賜笑一笑,伸手拍了拍歐賜雪的石碑,“這個是我媽,死的時候說不想跟人合葬,隨便單獨埋哪兒就行了。不過那時候我也不能做主,我爸找了個地方埋。幾年前外婆最後死了,我找了個借口把她也給挪過來了。”
最後,他走到空白的墓前,“這個是我給自己留的,一家人活的時候不能團聚,死了呆一塊也挺好的。”
伍葦覺得這句話有點滲人,太不吉利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伍葦的一切底細都已經交代得幹幹凈凈了,但作為戰友,她對歐賜北的了解還是有限的。既然已經走到這裏了,她想想王文遠說的話也對,有事情就直接問老板吧。她小聲道,“在長輩們麵前問這個事情好像不是很恭敬,但你們家到底怎麼回事呢?為什麼大家都說你是那個啥外麵——”
她不好繼續說下去了,其實私下也覺得,邱家的情況比別的有錢人家還復雜。
歐賜北直接坐在了石碑前的小條石上,摸了一根煙出來問她要不要。她搖頭後,他直接將煙塞自己嘴巴裏,然後將打火機遞給她。這是要她伺候的意思。
她無語地看著他,他道,“長輩都在呢,你這個新媳婦也表現表現。”
這家夥也太入戲了。
她接了打火機,幫他點燃,他吹出一口煙來,道,“這都得怪老太爺老眼昏花,還有怪我媽意誌不堅定。”
果然是一個很復雜的故事。
“我說了外公是個老幹部吧?他窮山滿裏出身的,自己一個人出來闖滂,娶了個城裏姑娘也就是我外婆。”他捏著煙,“外婆身澧不太好,隻生了我媽一個人。外公這人還是有點重男輕女的老思想,雖然心疼外婆決定不繼續生了,但一直都要把我媽留家裏招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