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的深秋,安平城郊野湖邊。
江篙提著兩壇桃花釀,沿著蘆葦滂一路向東,瞧見一艘小漁船,船尾坐著一蓑笠翁,盤著腿背對著他,麵向著被霜霧彌漫覆蓋的野湖。
他提了提褲腿,腳步輕快的跳上船。
船身搖晃,在寂靜的湖麵上滂起波瀾漣漪,一圈圈飄遠,驚勤了正準備啄食的肥魚。
''蓑笠翁''微微側頭,清潤的眸子古井無波,看不出一餘不悅。
江篙長腿微屈,挨著他坐下,開了壇酒遞給他。
“喏,盈樂滿月那天的酒,季老九花重金撈來的,我那日私藏的。”
「蓑笠翁」季七爺沒理他,緩緩收回視線,繼續盯著湖麵與白霧相交虛。
藏了四年的酒,突然拿出來,無事獻殷勤?
江篙扯了扯唇,徑自昂頭灌了一口,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即嗤笑一聲。
“神神道道的,你這是學老僧入定呢?終於想好要剃度了?”
季七爺溫和一笑,徐徐開口。
“隻要佛祖在心間,又何必計較酒肉穿腸過。”
“嘖嘖嘖,酸不酸。”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今日江家應該很忙。”
“忙,女人多的都要站不住腳了。”
季七爺默了默,側頭看他,“你是不想成親,還是不喜歡女人?”
江篙:“……”
“你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
季七爺溫潤一笑,伸手提起魚竿看了看,又重新放回去。
江篙莫名被堵了下心,看了看手裏的酒壇,頓覺興致大減,他嘆了口氣,擱下酒壇。
“我要去趟湘江車廠,大概有些日子沒空理你了,等我回來,再找你喝吧。”
他說著站起身,拍了拍季七爺的肩,轉身要走。
等他跳上了岸,季七爺突然開口。
“來都來了,陪你喝完這壇吧,剛好有了下酒菜。”
江篙回頭,瞧見他提了魚竿兒,一尾肥碩的鯉魚正掛在鉤上撲騰來撲騰去。
他扯了扯唇,轉身又重新回到船上。
這天晚上,江篙和季七爺兩人在寺廟的小院兒裏擺了矮桌,對著月色,就著一條清蒸魚,幹了兩壇酒。
酒後興致起,兩人就打開了話匣子。
“季老九拖家帶口去了蘇城,季公館現今也就那幫姨太太還熱鬧些,你若是想開了能回去,指不定老元帥高興成什麼樣子。”
季七爺眉眼溫潤,淡淡勾唇。
“在這裏自在慣了,無意歸塵。倒是你,江家的生意你不管,給老九跑腿跑的這麼上心,還有這閑時間總往我這裏跑什麼。”
江篙給他斟了酒,聞言''嘖''了一聲。
“忙歸忙,得勞逸結合。放眼望去,隻我跟你還是孤家寡人,勉強也能做個伴,你瞧,至少能找個人一起喝酒。”
季七爺飲盡盞中酒水,桃花釀的醺甜入喉,酒意輕暈,他抿了抿唇。
“我為孤家寡人,是因著厭了紅塵。你呢,你又是為何。”
“我啊……”
江篙單手托腮,瞇著氤氳的桃花眼望著明月,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也不是不能湊合,大約還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
季七爺念了一聲,望著他時,淺褐色的眸子微露遲疑。
便聽江篙漫長的''嗯''了一聲。
“生而富貴,金銀不缺,衣食無憂,兼具學識與才華,憑的什麼,我要向世人妥協?為傳宗接代,為延續香火?那跟牲畜有什麼分別?”
“拿身邊的人來說,傅淵博,季老九,還有他手下那幾個人,哪個不是夫妻恩愛兒女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