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3)

第四十六回傻公子枉受私關節鬼門生親拜女房師

詩曰:

三代升聞事久訛,漢唐方正重賢科。

安知詞盛功名薄,更覺文深詐偽多。

燈火但將梯富貴,詩書誰見挽江河。

常疑雲漢天孫錦,不借英雄入網羅。

單表《感應篇》上有「不歡暗室,不履邪徑,不彰人短,不眩己長」四句善事。又說「以惡易好,以私廢公,竊人之能,蔽人之善,沾買虛譽,包貯險心,強取強求,巧詐求遷」,這是八句惡事。當今之世,那不欺暗室的是誰?不敢說是有的。到了排貶他人誇揚自己,豈不是人人的通玻名利場中,自做秀才到尊榮地位,那個人不求情薦考,用賄鑽謀?那有一個古板坐著聽其自然的?就有一二迂板先輩,反笑他是一等無用的腐儒,俱被那乖巧少年所賣。因此人人把這鑽營做了時局,自考童生就刻幾篇文字,借名家批點,到處送人,分明是插標賣菜,真為前輩所笑。似此初進門已是假了,日後豈有替朝廷做出真正功業來的。所以件件是假,一切妝飾在外麵,弄成個虛浮世界。把朝廷的人材、子弟的良心都引壞了,成此輕薄詐偽風俗,以致天下大亂,俱從人心虛詐而起。更有可笑的是,把他人的好詩好文借來刻作自己的,自己的字畫詩文落了款妝是名家的。又有那山人清客刻的假圖書,賣那假法帖、假骨董,經商市賈賣那假行貨、假尺頭,又有一種假名士、假年家、假上舍、假孝廉,依名托姓,把譜紳歷履念得爛熟:某大老是年伯,某科道是年兄,某名家是敝同盟,某新貴是教窗友,無所不假,他卻處處都行得去。還有以此網了大利得了際遇的。因此說,世人宜假不宜真。一擔甲倒賣了,一擔針卻賣不了。世間隻有科場的事大,朝廷選取真才,三代以上隻選舉賢良方正,漢唐宋以後全憑文學,隻考策論詩賦定了去取,才算甲科。這是自己肚裏文字,不比口頭禪,那白紙上寫了墨字,又有宗族姓氏、鄉貫年貌、保結印在卷子上,臨時從縣到府,由本省布政司申送,東京開封府收驗了文書,彙名入常到了那貢院,又查年貌腳色,交與那知貢舉的大學士、大宗伯,當麵怞簽分號。各進了號房,一人一個老軍守住他,如押著躲人一般。一連三晝夜,完了楊出來,聽候揭曉。那場裏分內外兩簾:有執事官員,或收卷譽錄、泥封對讀、收掌不等,是外簾官了;這看文字官員,或看策論,看五經、諸子、詩賦不等,是內簾官了。內外各官分定,一封了門,再不許片字相通,以防奸弊。使禦史二員在場巡察,如有弊端,即時時參提。所以這科目功名再假冒不得的。那天上文曲星、梓潼帝君,又查他三代和本人的功德才中,謂之天榜。因此使寒士吐氣,三年燈下勤苦,得伸這一日之長。平步青雲,把白屋寒門,一時間豎起插天的旗竿來,門首吹吹打打、烈烈轟轟,好不氣概。朝廷鼓舞人才,勸人讀書,正在此處。雖然立法甚公,怎當得人心巧詐,世代澆薄,到了那紀綱不振的時節,有一法即有一弊。那進身之始就壞了名節,豈有這等人造出通天經濟來的。且略說前代進身,一朝有一朝的壞處,即如漢高帝滅秦破楚,去春秋戰國、三代夏商周不遠,還依舊選舉德行、薦辟人才,不專重文詞,豈不有些古道。到了恆靈之世,舉這孝行的,人人去廬墓三年。有一個孝廉,連舉六子,俱是在墓中生的。父母無病時許逆不孝,及至將終,也去割一塊豬肉安在腿股邊,妝是割股奉親。用了賄賂使州縣申報的。平日倚強淩弱,打奪貪吝,卻捏出一兩件讓產捐財的小事來,說是廉士,以此選舉,反做成無恥穢汙世界,種種可笑。及到東漢之末,賣官索爵,朝廷自己定下官價,大司徒、禮部尚書定了五十萬。當時豪傑也有以此進身的。不說別人,那曹躁奸雄就是舉過孝廉的。

因此選舉之法更是沒有憑據,易於妝飾的。到了三國兩晉,仍舊薦舉,所以名士交遊大老,就以李府為龍門,郭泰是宗匠,一經品題,立時登了顯要。自此士大夫才講這聲氣二字。六朝多用詞藻,元魏還有氣骨,故此說南人不及北人。當時科名不重,風氣不一。到了唐朝,太宗一洗積弊,策論詩賦定了製舉之例,才專重文章,立法甚嚴。

當時女後臨朝,公主多寵,又有禦封墨敕公主門下、宰相幕中。這些才人,以詩詞流傳官禁,彈琵琶唱鬱輪袍的故事,漸以鑽營無恥,反做風流話本。所以士大夫輕道義而重風雅,淪夷至於後五代,名節掃盡,科名二字不及武夫。及宋太祖一統,專重理學,頗尊聖教,太宗把製舉定例以策論表判為主,不尚浮華。因此宋朝人才甚盛,多有理學大儒,乃是祖宗培植廉恥以為人才根本。後來蔡京用了六賊,立黨人碑,又分門戶。直到南宋,程、朱、張、陸的理學不絕,甚至國亡主喪,還有文信謝妨一籌人出來死節,挽回世運。你道這科名的真假,豈不是一朝的大政!如何用得關節,私自可以巧取?便是上逆了天榜,下奪了王祿。不消說王法難容,那鬼神豈不暗懲!所以,如今巧取功名的,多有反得大禍,亡身喪家,或是半路夭折,享名不久,殃及子孫,以奪其算。

隻是人不肯信,但有私門,誰肯不前進一步。如今因說一件科名因果,天送來一段富貴,卻是不求而至。旁人用了心機,自己落得享用,卻從不欺暗室、不貪女色中來。緊頂那琉璃光避色-段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