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兒這樣癡看,教無瑕不好意思再放縱情緒了。

「嫂嫂!」她羞赧低語。

「有什麼話說出來會好過一些。悶在心底會短命哦!」她端給無瑕一杯茶。

無瑕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千頭萬緒沒個頭。幻兒是唯一可以信任並且可以傾訴的對象,才教她失態了。

「他……他不喜歡我。」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幻兒雙手橫胸,有些深思。不知怎的,她竟然把冷剛與無瑕想到一塊兒,剛才她與無忌提起無瑕,冷剛就有些怪異。而這廂的無瑕,早不失常,晚不失常,卻在今天莫名的哭得一塌糊塗。不會吧……冷剛與無瑕?

「冷剛?你喜歡他是吧?」幻兒柔聲問著。

無瑕毫不遮掩的點頭,這番堅定讓幻兒明白這情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是青梅竹馬就合理了。冷剛是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但要瞭解他不簡單,要長期相處才體會得出他的好。

無瑕握住她的手。

「嫂嫂,我長得不堪嗎?他為什麼不喜歡我?」

「別亂說,你長得天仙絕色,沒人比得上。我想他是自慚形穢的可能性較大。無忌知道你的心事嗎?你與冷剛的感情如何?」她問。

「大哥……不知道。而冷叔……說主僕不能逾越本分。冷剛……我不知道他怎麼想,我怎會知道呢?未出嫁的姑娘不能想這些的,我隻是一廂情願。」

是了。她老用二十世紀的心態去看這年代,偏差太大。這時代女方有意也不可明說,隻能靜坐閨房讓人上門提親。冷剛又沒表示什麼。女方又怎好厚顏訴情衷呢?石無忌又怎麼會不清楚?至於冷剛的父親那關才是主要原因。不好搞哪!

宋代門第觀念深重,要打破傳統還得看眾人成不成全。不過她猜測無瑕不是自作多情。隻消一個神色,她大致看出冷剛情有所鍾。事情就這麼膠著住,結局非常清楚,男方將會抱憾終生;女方嫁人成怨婦。不行!這事她管定了,天生好管閑事的細胞又抬頭了。一樁樁的事攬在自個兒身上,也不管擔待不擔待得了。話說回來,像無瑕這種柔順不會替自己爭取幸福的人,將來隨便找個人嫁了不是很淒慘?何況心又早有所屬。反正她閑來沒事權充一下月老也不錯,替她與冷剛穿針引線,有情,就結合了;無情,也有個了斷。首先必先要瞭解他們之間曾有怎樣的糾葛。

「怎麼會喜歡他?總有個因果吧?」

無瑕一雙翦水雙眸變得迷濛!眼光看向遠方,彷彿到許多許多年前的景象……一會兒,悠悠開口:

「小時候,冷剛打我有記憶就一直在身邊。他不大理我,不與我說話,隻是默默跟著我。是冷叔要他保護我的。因為三個哥哥都忙著練武,被冷叔送到雪山,不在家中。所以,冷剛對我而言像是大哥,又像是父親。」

「十歲那年,冷叔帶我與冷剛到雪山看哥哥,半途卻被狼群攻擊。好多的狼,成百成千的圍住馬車。冷叔與車伕都全力應付,而冷剛抱緊我。一手握繩策馬狂奔。有些大狼企圖跳上車咬人。大概看我人小沒反抗能力,一直攻擊我。他……臉上的疤就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被狼爪抓傷……那時冷剛放棄馬車全力護我,被三隻大狼撞出馬車外,滾落十來丈的巖穀中……未落地前仍以身體為墊使我免受撞擊,……可是他的背卻麵目全非了!有一塊尖峭的凸石幾乎使他喪命,穿透他右肩,整個背部插入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尖石……」

無瑕再度落淚,神色一片自責與痛楚,緊抓住幻兒的手,哽咽道:「冷叔是用拔的才拔出那塊穿透他肩膀的岩石。趕到山上求醫,哥哥的師父們都說他沒救了,死定了!幸好,幸好當時有一個來雪山找靈藥的奇人路過,帶走了他,花了一年的時間治癒他。三年前,他曾經回傲龍堡一次。三哥說他已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物。傳承那奇人的卓絕醫術,並且有一流的武功……我好高興他回來了。那年正是我十五歲及笄,剛受完成年禮,有很多人上門提親。我希望我能當他的新娘,希望他會向大哥開口提親,可是,他沒有,住了三天又消失了,那三天又對我避不見麵。消失後就沒再回過堡中……他不願待在有我的地方。大嫂,我喜歡他呀!不是愧疚,不是報恩,我心中隻有他呀!為什麼他要避著我!即使他不要我,我能看到他也就滿足了……他今天來牧場,我不敢去看他,怕他又要消失……我好難過,嫂嫂——」

哎!這可憐的小可人兒。生在這種時代就是這麼悲哀。女孩子不能吐露自己的情意,不能表達自己的意見。凡事全憑父兄做主,婚姻就這麼訂下了;再者,憑媒妁之言,胡亂牽線,那有當事者吭聲的份?

幻兒對冷剛深感佩服。冷剛這麼保護無瑕,那有對她無情的道理。她心中轉了幾轉。

「別哭了,無瑕,冷剛一定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才逃開你。」

無瑕搖頭。

「不,他一定憎恨我才躲著我。我害他破了相,害他幾乎喪命……」無瑕自怨自艾的數落自己。

幻兒打斷她的話。

「絕對不是。我問你,冷剛的父親就是冷叔,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隻是個總管,為什麼你們對他那麼尊敬?為什麼無忌他們跑到雪山練功?放你一人。」她還不瞭解石家的過往。此刻她當然不是在替蘇光平打探些什麼,而是她發現冷剛的父親必是阻止冷剛的最大阻力;反正她也對冷叔這個人好奇。

幸好無瑕也不認為幻兒在打探什麼。輕道:

「我出生三個月,爹娘就死了,冷叔一手帶大我們。經營我們石家的產業,在大哥能獨當一麵後全部移交給大哥,而自己退回總管職位。我原本想拜他做義父,但冷叔不肯,他很嚴守主僕之分。他與我爹是一同長大的好友、生死之交,世代一直是石家的總管。將來冷剛也會是。冷家的祖訓是守護石家,世世代代,直到滅絕。」

這種祖訓太不合理了!那有要自己子孫世代為奴,不得翻身的祖先?這當然很讓人感動,冷家世代忠貞不阿,放眼古今中外,倒還真是少見。能如此忠貞,一定是某一代石家有大恩於冷家。可是祖訓訂得嚴苛,世代下來,主僕分得如此明確,那就麻煩了。就像現在眼前這一對,弄不好就成了牛郎織女,完蛋啦!

無瑕喝了口茶又道:

「我們石家,曾經給土匪洗劫滅門,才送哥哥們上雪山學藝。」她沒心思多談。

那麼蘇光平鐵定脫不了幹係。這事無瑕瞭解必定不多,以後再問無忌好了。

幻兒柳眉一挑。

「無瑕,想不想見見冷剛?順便讓我觀察他是否對你有情?」

「想呀!可是他會躲著我。」

幻兒詭異的笑了。

「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你馬上生病?」

無瑕一楞,笑出來。哦!老天,隻有嫂嫂才想得出。可是她向來很少生病,頂多自昨天開始食不下,身子虛了些而已。

「反正你馬上躺著,裝病就行了,其他的我來負責。躺好!我去叫人了。」幻兒拉無瑕上床,蓋好被子,即往外走去。倒要看看那醫術卓絕的冷剛如何診斷法。

在書房找著了石無忌與冷剛,故意不看冷剛,裝出一臉憂愁的對丈夫道:

「無瑕病了!你快找醫生來替她看看。她昨天就沒吃東西,臉色很不好呢!」就要拉無忌走。

石無忌神色凝重,看向冷剛。

「他就是現成的大夫。走吧!」

幻兒捕捉住冷剛憂心的神色!耶!她猜對了。

一行人到房中。無瑕見到冷剛就流下淚了,忙躲開眼,怕一片深情潰堤而出,而冷剛站在床沿,遲疑不前,楞楞的盯著比三年前更加美麗、更加出落得有如天仙一般的無瑕。

幻兒暗中扯了扯丈夫衣袖,輕輕揶揄:

「哇!好厲害,用眼睛就可以看出無瑕生什麼病呢!」

石無忌橫她一眼,走上前,把無瑕的手交給冷剛。冷剛微微一顫,馬上收攝心神,認真把脈,一會兒立即鬆開手。「小姐身子較虛,我開幾帖補品每日服兩次即可。」

沒有多言,就要與石無忌一同出去。幻兒一把拉下無瑕,無瑕痛叫出聲,整個人跌下床。

兩個男人迅速轉身,就見到無瑕袖子滲出的血跡。冷剛飛奔過來,拉高無瑕的衣袖,她撞傷了手肘,晶瑩雪白的手臂,幾處擦破皮。冷剛眼中的焦急擔心顯而易見。幻兒暗自吐吐舌,正巧迎上丈夫警告的眼光。他眼角餘光看到幻兒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