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朱蘊嬈瞄了一眼陳梅卿,舔著嘴唇笑得賊賊的,像極了夜談裏妖艷的女鬼。
此時不親,更待何時?
於是她不勝嬌羞地閉上雙眼,踮起腳尖向陳梅卿飽滿的雙唇上湊過去……
然而下一刻陳梅卿卻如入定的老僧一般,一巴掌按住朱蘊嬈光潔的額頭,不解風情地將她推到五步之外,讓她滿腦子的春夢都落了空。
朱蘊嬈捂著腦門不滿地嘟噥起來——這次可虧大了,真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夫君會這樣一把推開她啊!
陳梅卿很清楚自家妹子就這副德行,於是根本懶得理她,直接將她拽到桌案前,指著案上的一張字紙,苦口婆心地數落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妳就不能想點正事?」
朱蘊嬈一看見紙上一團團的黑字,立刻理直氣壯地表示:「我不識字!」
陳梅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訓斥她:「妳幾斤幾兩我還能不知道嗎?妳給我好好聽著,就跟數羊一樣記在心裏。」
「哦。」朱蘊嬈咬著指甲應了一聲。
「下麵,我要把楚王府裏幾代人的關係對妳詳細說一遍。這裏頭有些事,府中的長史是不會明白告訴妳的。」
朱蘊嬈聞言立刻鬆了一大口氣:「這個容易,府裏的人不會比羊還能生,我肯定數得過來。」
「你說得倒容易,」陳梅卿冷笑了一聲,「府裏的人如果能和羊一樣,除了吃就是拉,我也不必對你費這些口舌了。」
朱蘊嬈萬萬沒想到,陳梅卿三更半夜地竟為自己準備了這些,隻好把頭點得像雞啄米,然而當她強打著精神,才把王府裏一群叔叔們的掌故聽完時,她的上下眼皮就開始不停地打架,腦袋一陣陣地犯睏。
在徹底陷入夢鄉前,她用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提醒自己:下次……下次一定要讓齊道長教她一招狠的。
陳梅卿低頭喝茶的片刻功夫,就發現朱蘊嬈已經趴在他麵前睡著了,他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在燈下凝視著朱蘊嬈天真嬌憨的睡顏,為自己這個缺心眼的妹妹深深擔憂。
他既然不能娶她,又該把她托付給誰呢?眼看著山頭的野花一下子被移栽到險惡的王府,別說這幫被塵世汙了眼、濁了心的庸人不可能對她真心相待,就算是別具慧眼的高人,也會嫌她與這世道格格不入吧?
美麗的容貌又能保持多久?他其實深知她的好處,並且私心底對她也是寵的,可是他又很悲觀,覺得世上除了自己,恐怕再也不會有人發現她容顏之外的美好。
唉,這從小在他背上長大的妹妹啊……
「起來,起來,回妳的毓鳳宮去睡!」後半夜陳梅卿狠下心腸,執意攆走睡眼朦朧的朱蘊嬈。
「不要嘛……睏……」
「妳想一覺醒來被人浸豬籠嗎?」陳梅卿掐了一下朱蘊嬈的後脖頸,好歹把她掐了個半醒,直到目送她歪歪倒倒地消失在夜色裏,才鬱悶地長籲了一口氣。
這時他的背後卻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嚇得他險些魂飛魄散。
陳梅卿飛快地轉過身,警惕地望著夜色問了一聲:「誰?」
「在下夜半出門,本意是為了觀星,不巧看見先生夜送嬌客,並非有意唐突無禮,還望先生海涵。」齊雁錦一邊客套地說話,一邊從暗處緩緩走出來,臉上笑得一團和氣。
「哦,原來是錦真人啊,讓您見笑了……」陳梅卿在混沌的夜色裏看見來人穿著一身道袍,便也笑了笑,然而當看清楚齊雁錦麵目的一剎那,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出於職業的敏感,他很早就摸清了寅賓館裏住客的身份,卻沒有想到住在自己隔壁的道士,竟然長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內監口中的錦真人,熊神父口中的「齊」,從南京來的茅山道士……此刻真相已然呼之欲出——這他媽除了已經垮台的前任山西總督府二公子齊雁錦,還能有誰?
這一刻,陳梅卿由衷慶幸自己這個正八品的臨汾縣丞,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因此才能在麵對敵營餘孽時……假裝不認識,嗯,一定要假裝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