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聞言大怒,拿著扇子的手微微發顫,在四周此起彼伏的竊笑聲中下不了台,於是隻能氣急敗壞地瞪著齊雁錦,嗤笑了一聲:「錦真人若能算得準,當初怎麼忘了給自家人看看麵相呢?」
此語一出,原本熱熱鬧鬧的荼蘼架下,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份安靜來得太過突然,令朱蘊嬈一時摸不著頭腦,隻能懵懂地睜大眼睛,聽柳姨娘繼續往下說:「你府上那般大的家業,去年說垮就垮,嘖嘖嘖,還是錦真人你能看得開,老子兄弟都死在任上,也不妨礙你走家串戶,搗騰你那些行貨子……」
「沒王法的潑貨,還不給我住嘴!」這時上座的王妃忽然厲聲嗬斥,瞪著柳姨娘罵道,「再不給我滾下去,還要等我掌你的嘴嗎?」
柳姨娘挨了王妃的責罵,不敢還口,隻得悻悻然退了下去。這時王妃才改換了一張臉孔,柔聲細語地向齊雁錦賠不是:「是我沒有管教好下人,錦真人你大人大量,不要與那賤婢計較。」
「王妃太客氣了,貧道言辭無狀,冒犯了府上女眷,應當由貧道賠罪才對。」齊雁錦與楚王妃客套了兩句,臉上依舊雲淡風輕地笑著。
眾人見他神色如常,紛紛鬆了一口氣,酒宴上的氣氛很快便回歸輕鬆,再度熱鬧起來。
朱蘊嬈意外得知齊雁錦的身世,覺得自己應該幸災樂禍地樂一樂,可是不知為何,此刻她卻一點也樂不起來。
原來這個臭道士的爹爹和兄弟都過世了,那他……那他怎麼還能這麼不要臉呢?
她有些怔忡地轉過臉,望著齊雁錦神色自若的側臉——此刻他雙眉飛揚,嘴角上噙著一絲怪異的笑,看上去甚至有些洋洋自得。
這傢夥,簡直不要臉到家了!
朱蘊嬈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深深鄙視這個沒心沒肺的臭道士。
然而直到這時,她才留意到他手裏一直盤弄的玩具——他手裏拿著的,竟然是她剛剛打碎的酒杯瓷片!
一瞬間朱蘊嬈目瞪口呆,隻能傻傻地看著齊雁錦將一片鋒利的碎瓷拿在指間打轉,玩兒似的劃出一道道很深的傷口,任血珠滴進麵前的酒杯裏。
「喂,你瘋了嗎?」朱蘊嬈情不自禁地壓著嗓子喊道,「快把瓷片扔了!你的手都流血了,還不趕緊塗點藥膏!」
這時齊雁錦挑著眉毛,有些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我是道士,又不是大夫,身上哪有藥膏?」
「呃?」朱蘊嬈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傻傻地問,「那你剛剛給我塗的是什麼?」
「那個……」齊雁錦直到這時才從狂躁的情緒中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再次難以克製地弄傷了自己,以及……一不小心讓她識破了自己的詭計。
「你手上塗的膏藥,名叫『嫩鶯初啼』,確實能夠斂血止痛……」不知道現在解釋還來不來得及,齊雁錦不抱希望地想,「這幾天為防不時之需,我才把藥帶在身上……剛剛我見你受傷,一時情急才替你塗的……」
裝無辜什麼的,他早已爐火純青。
剛剛她是瘋了才會去同情這個瘋子呀!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對我用了這個?」朱蘊嬈死瞪著齊雁錦,咬牙切齒地問。
齊雁錦趕緊道貌岸然地解釋:「這次是塗在手上,發作沒那麼快。」
所以他才會想方設法地灌她酒,幫她發散藥性呀!
這時朱蘊嬈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體內有熱流奔竄,小腹深處燃起了一股生疏的焦渴,像極了那一夜的迷亂。她立刻恐慌地合攏雙腿,紅著眼狠狠盯住齊雁錦,恨不得猛撲過去咬死他。
齊雁錦鳳眼斜睨,受傷的手指拈起盛滿自己鮮血的酒杯,笑吟吟地送到唇邊,仰起脖子將血酒緩緩飲盡。
「我要走了,你若想要解藥,就隨我來。」他在朱蘊嬈耳邊悄悄吐出這句話,隨後才氣定神閑地站起身,隨手將酒杯拋進不遠處的蓮池,掩去了自己失態的證據。
「滾吧,我情願死在這裏!」朱蘊嬈坐在原地紋絲不動,冷冷地看著他向王妃辭行的背影。
「別逞強了,你死在這裏之前,會忍不住先把衣裳脫光哦……」齊雁錦離去之前,故意繞回朱蘊嬈身邊流連了片刻,逮著機會丟下了最後一句警告,這才胸有成竹地踱步離開。
他不是已經為她批下判詞了嗎——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桃花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