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人的計劃中,棗花的忽然到來是一個意外,而她受傷小產,十有八九與馬虔婆和皦生光脫不了關係。所以極端的仇恨使他更改了計劃,臨時拿皦生光做了妖書案的替罪羊,又用火槍殺死了馬虔婆……
可是殺雞焉用牛刀,他為什麼要用火槍?又或者……這件可怕的武器原本是準備用來對付別人的?!
一瞬間陳梅卿麵色鐵青,他將攤在自己麵前的字紙揉成一團,煩躁地投進火盆,卻無論如何也化不開心中的陰霾。
天意弄人,他和他的妹妹,為什麼會招惹上這個瘋子!
翌日一早也不知為何,朱蘊嬈心裏總有些說不出的煩悶,齊雁錦早膳之後便出門忙碌,廂房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閑坐。
她守著穿衣鏡前那一瓶芳香四溢的臘梅,兩眼怔怔出神,臉頰被炭火熏得微紅。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呼喚,卻是熊三拔的聲音:「夫人,你在嗎?」
朱蘊嬈因那一聲呼喚回過神,不覺笑道:「原來是熊大哥,快請進。」
於是熊三拔笑嘻嘻地走進廂房,與朱蘊嬈寒暄:「今天身子可安好?」
「我早就沒事了。」朱蘊嬈笑著請熊三拔落座,為他斟了一杯熱茶,「今天你怎麼得空來看我?沒有出門和趙公子一起用飯?」
「這不正準備去嘛,」熊三拔心懷鬼胎地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這才道明來意,「夫人你一個人待在這裏,悶不悶?倒不如跟我去外麵走走。」
「哎?」朱蘊嬈聽了熊三拔的提議,微微一愣,卻猶豫著搖搖頭,「我夫君不讓我去外麵亂跑,我不能讓他擔心。」
「跟著我怎麼能算亂跑呢?」熊三拔見朱蘊嬈始終不為所動,心知此刻隻有實話才能說動她,於是索性道出實情,「其實是有一個人想見你。」
朱蘊嬈一臉茫然地望著熊三拔,疑惑地問:「是誰想見我?」
熊三拔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嘴裏緩緩吐出三個字:「陳梅卿。」
這個名字讓朱蘊嬈原本閑適的表情瞬間一怔,緊跟著眼睛亮了起來:「我哥哥,我哥哥他來北京了!」
「嗯,是的。」熊三拔趕緊點點頭。
「太好了,他真的平安無事!」朱蘊嬈開心地笑起來,哪知下一刻,她紅潤的臉龐忽然開始失去血色,發白的嘴唇哆嗦著,緊張得幾乎快要哭起來:「可是……我哥哥他是怎麼找到我的?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與夫君在一起了?」
「是的,我昨天碰巧遇見他,我不知道他與你的關係,結果不小心讓他知道了你和齊道士在一起,」熊三拔笨拙地擺了個歉疚的表情,盡量用和緩的語氣安慰她,「夫人,你先別激動,告訴我你的心裏話,你想見他嗎?」
「我……」朱蘊嬈臉色蒼白地囁嚅了一聲,忽然把臉埋進手中,哽咽著開口,「我怎麼能不去見他呢!」
即使再羞慚、再無顏麵對,也不能不去見他——隻因為,他是她此生虧欠最多的人。
六神無主的朱蘊嬈很快便穿好皮襖,戴上遮麵的眼紗,跟著熊三拔往外走。利瑪竇神父看見他倆出門,不由疑惑地問熊三拔:「外麵很冷,你帶著夫人上哪兒去?」
「啊,今天天好,太陽照在人身上還挺暖和的,」熊三拔語速飛快地回答,滿臉堆笑,「我帶夫人出去散散心,不會有事的。」
「神父您放心,我隻想出門走走,一路有熊大哥陪著,不妨事的。」跟在熊三拔身後的朱蘊嬈這時也開口幫腔,因為有眼紗遮麵,利瑪竇神父無法看清她的臉色,也就無從察覺任何異狀。
於是神父對眼前的一切渾然不覺,隻是點了點頭,目送二人離開。
「主啊……這份不安也許是我的錯覺吧。」利瑪竇神父望著熊三拔和朱蘊嬈的背影,喃喃自語,這時和煦的陽光照在那兩人身上,往地上斜斜地投下了兩道黑影,看上去就像一枚張開鋒刃,即將劃破平靜生活的利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