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場山洪,雖然非你能控,但是也並沒有完全出乎你的預料吧。畢竟,南疆酷暑本就多有暴雨成洪,那幾日又連下了幾場急雨。你將那些南疆兵引到漳崖下,令人以為你墜崖而亡,是不是也是想著,死遁最大的破綻,就在屍身上,你既無法給我一具毫無破綻的屍首,那不如幹脆令我覺得,這屍體是尋不到的,好就此絕了我的念頭。”
陳晏低低一笑:“阿憑真聰明,知道你若消失,我一定會掘地三尺去找,不但想出了以死遁逃的法子,連這之後的一應種種,也都給考慮到了。”
“都考慮到了,可我還是站在這裏。”
他的手輕輕地撫過顧憑的眉眼,鼻梁,唇瓣,頸項,掌下的肌膚是溫熱的,而不是像他這些天,每一日每一日夢見的那樣,被泥沙淹沒,冷得讓人想要發瘋,冷得讓人感到絕望!
陳晏的手背鼓出了青筋。
這一刻,他真的,真的想要撕裂什麽,因為他自己已經在活生生地被撕裂了!
“顧憑,看見我,”他望著他,揚起唇角,“失望嗎?”
不知不覺的,他的眼底已經逼出了血色。他逼著自己彎著眼,彎著唇角——已經足夠可笑了。這個他不惜代價要留在身邊的人,這個他願意付出荒謬的承諾也要留住的人,居然費盡心力地想要逃離他。這麽可笑的事,如果他還連笑都笑不出來,那不是可悲到了極致嗎!
陳晏慢慢地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
他從袖中拿出一藍一紅兩個瓷瓶,放在案上。
陳晏緩緩道:“藍色的這個,是南疆王用來訓練死士的秘蠱。服下之後,你的生死就在我的一念之間。若有一日你背棄我,無論你離我有多遠,我一念起,就可以令你立即暴斃。”
“紅色的這個,是鴛盟蠱。”
鴛盟蠱。他隻說了這三個字,就抿住了嘴唇,片刻,道:“你自己選一個。”
風吹進來,顧憑披垂下的發絲被風揚起,在他眉目間淺淺地劃過。
他想,其實沒什麽好選的。
……就算沒有這個秘蠱,陳晏想要令他暴斃,也就是動動嘴,下一道命令罷了。
他默默地抓起那個藍色的瓷瓶,一飲而盡。
秘蠱滑過喉間的一刹,他竟然在想,那滋味比他想的要好不少啊,好像沒有什麽澀苦,反而帶著一絲淺淺的甘。
陳晏盯著他,那雙深得讓人觸目驚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半晌,他道:“好。”
他慢慢地向後退了兩步,輕聲道:“這是你自己選的。”
陳晏猛地轉過身,走出了屋子。
趙長起就站在屋門口,一見陳晏出來,他連忙迎上去:“殿下。”
陳晏徑直上了馬車。
他一言不發,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的臉上,那雙眼黑得如同不見光的子夜。
很久,他低聲道:“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