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憑的神色很平淡。突然被人強擄至此,落到了敵人的手裏,這前路生死都不分明的時候,他卻這麽淡靜,甚至連一句話都不問,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垂眸飲著茶。與其說那是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隨意,不如說,那是已經預見到了什麽,而坦然受之的平靜。

有意思。

青君挑了挑眉,他盯著顧憑,忽然道:“顧郎可是心有憾事?”

他這話問得好奇,就好像他們本是好友,這樣問一問,那是再尋常不過。但這個人,就算是把刀捅進別人胸口,那神態間也是不會沾染什麽殺氣的。他這平和的語調,真不能說就沒有惡意。

顧憑懶懶道:“憾事?沒有吧。”

他不承認,青君淺淺一笑:“既然沒有憾事,因何出神呢?”

這卻是不信他的話了。

顧憑淡淡地道:“這地方,應當是青君的……”他把老巢連個字咽下去,換了一個好聽點的說法,“大本營吧。把我擒到此地,又以真身相見,我想,青君應當是不打算放我活著離開了。”

說話間,他對上了青君的眼睛。

因為背著光,那雙眼仿佛格外得深,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似乎,他用這樣平淡的口氣說出這番話,令這個人多少感到有些奇異。

顧憑彎唇一笑:“這人之將死,發一發呆而已,青君不必多想。”

竟然在好整以暇地勸說他。

青君望著顧憑,片刻,慢慢地一笑,道:“顧郎餓不餓?”

又道:“傳膳吧。”

不多時,一道道膳食擺了上來。

這每一道菜,又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珍貴。顧憑隨便夾了一道肉,也不知那肉絲是怎麽做的,竟然形如雲蒸霞蔚,又入口即化,也嚐不出究竟是什麽肉質。

顧憑想,剛才他說青君對他有殺念的時候,青君換了話題,卻沒有反駁。

……一邊並不否認有取他性命之意,一邊又讓他享受著毫奢奇寶,珍饈玉饌。說實話,如果換了別人,這樣同時置身在死亡的陰影和滔天富貴之中,這心緒怎麽著也會激蕩難平。如果不是青君故意想看他掙紮取樂,那應當就是對他存了那麽一點誘降的心思。

當然,就隻有一點。絕對夠不上能作為籌碼,保住他的性命。

不知為何,顧憑忽然想起當年第一次同陳晏見麵,陳晏將一把劍抵在他的脖子上。青君想要留下他的心思,不會比那時的陳晏要多出多少。

他忽然有些想笑。

其實,和陳晏的相遇真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但或許是因為到了這個生機渺茫的境地吧,再想起這些事,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之前青君問他是不是心有憾事……其實也不是憾事,他隻是忽然想到,幸好那天晚上,陳晏摁著他的胸口問他,什麽樣的條件,能讓他把這顆心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