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拓邪也知道。周圍盡是竊竊私語聲:

“那是什麽?”

“以前從未見過。”

“之前攻城時,上麵除了射箭,也就是扔些石塊下來,從沒有這樣古怪的東西。”

“火光震天,聲如霹靂……難不成是什麽妖法?”

這個時代,異象異術之說,極為深入人心。從來便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北狄兵,望著那從天而降的火光,臉上都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絲驚懼。

看著那些僵硬的臉,聽著左右一言一語的議論,拓邪的臉越來越陰沉。

他翠色的眸子狠狠眯了起來。向城牆上那個白袍的身影看了一眼後,他一拉韁繩,厲聲道:“都給我閉嘴!傳令下去,進攻——”

於是,旗幟翻飛中,原本有些騷亂的北狄兵,很快又像如潮水一般壓了過去。

戰鬥陷入了慘烈的膠著。

雖然靠著火藥,攪亂了北狄軍的攻勢,但北狄士卒適應的速度也是驚人的。在城牆下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後,他們似乎完全被激起了血脈裏的凶性,頂著紛飛的火光向城牆衝去,前隊一批批地死,後隊一批批地衝,衝到城下沒有死的,就架起雲梯往上爬。

與前朝多年征戰,他們攻城的技法已是十分嫻熟。前方的士卒爬雲梯,後方則不斷向城牆射箭,箭流如厚重的雨幕,就算射不中人,也能壓得守城的將士根本無法露頭。

不過多久,北狄兵翻上城樓,開始與守城的士卒短兵搏戰。

顧憑靠在城牆上,手揪住腰腹。沈留飛快地將藥粉撒在他的傷口處,用紗布纏緊。

剛才,西樓險些就要失守,顧憑帶著手上最後一支遊走支援的隊伍趕去,才將殺上城樓的北狄軍重新打了下去。但是廝鬥中,他腰間被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

藥粉敷上去的一霎,傷□□發出火灼般的疼痛,顧憑的手指猛地抓緊,過了一會兒,慘白得失去血色的指尖,又慢慢鬆了下來。

沈留盯著他:“我留下。”

顧憑掀開長睫,朝他望了一眼。

沈留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堅硬道:“把你送走,我留在這裏。”

顧憑搖了搖頭:“不。”

沈留張開口,但沒有發出聲音。半晌,他吐出兩個字:“殿下……”

顧憑沒有說話。煙塵裏的微光倒映在他眼底,那一瞬,他的眸光似晃了一下。

“宣平絕不能有失。”顧憑平靜地道,“它有一條直通朔城的商道。沿途城池無數。一旦宣平失守,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死在北狄馬刀下。”會死多少人,有多少戶人家會家破人亡,多少婦孺淪為軍糧豬狗?

頓了頓,他輕聲道:“要是這樣,我就算是死,都閉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