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口嚴密緊閉,一陣陣火油潑下,引火而去,順著山道燒出一片焦糊味,煙氣彌漫,擋住了吐蕃兵逼近的馬蹄。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喊聲仍在,吐蕃敵陣裏陸續遊走出去的兵馬接連返回,似是帶回了消息——仍未等來西突厥大部。
關城之上,張君奉終於看見那些穿著皮裘、係著毛帶的吐蕃兵馬開始後退了。
“快將消息送去給軍司!”張君奉追隨穆長洲多年,自然知道是他親率輕騎在拖著大部,一見吐蕃後退,趕緊吩咐,“馬上去接應!”
先前趕回傳話的兩名輕騎兵又飛快打馬,再往來路奔去。
天黑透,一眾快馬輕騎卻還急奔未停。
為了拖著西突厥大部,已繞行奔走太遠,此時還未能接近涼州城,但已入涼州地界範圍。
後方的西突厥大部仍在追趕,但地形遠不如他們熟悉,自被撕開合圍後,遲遲未能再包圍而上,甚至被帶過沙地,迷失了一部分兵馬。
昏暗裏陣陣馬蹄急響,霍然遠處閃出一排的火光,有人在高聲呐喊著什麼。
離得太遠,聽得也不分明。還在後方追擊的西突厥大部速度並未減緩,仍衝了過去。
尚未追上前方輕騎,卻見遠處那排火光陡然大盛,竟像是有大軍前來,領頭將領立即高聲呼喊著突厥語叫停,終於聽清那陣高聲呐喊是:“吐蕃退兵!涼州援軍已至!”
側麵忽有數千兵馬舉火而來,突兀地衝殺了過來。
西突厥大部頓覺涼州援軍果然到了,當即吹響號角,往後退去。
令狐拓率兵自涼州外圍抵擋吐蕃別部兵馬,繞來此處,剛好撞見西突厥大部,不想對方竟一觸即退。
等到聽見遠處的呐喊,他才明白什麼,轉頭朝前方被追擊的輕騎看去,似乎看見了那領頭馬上,一閃而過的身影。
“軍司!”胡孛兒在馬上喘著粗氣喊,“那群狗賊的大部退了!吐蕃也退了!”
“嗯。”穆長洲已看見前方亮起的火光,終於放緩馬速。
“我懂了!軍司這是在挑撥那兩邊的狗賊呢!”胡孛兒跟著放緩,抹去胡須上的汗,鬆了一大口氣,“一個見另一個遲遲不來,另一個又被拖到那頭退了,互相懷疑,心都不齊,可不得散!總算是散了……”
話忽而頓住,他盯著地上,昏暗裏似看到了一滴滴的血跡,風裏飄散出的血腥味比之前還重,抬頭順著痕跡看到前方黑馬,又看去馬背上的人身上:“軍司真受傷了?”
一聲輕響,手裏的弓落了地,穆長洲忽然從馬上摔落。
左右立即停下,胡孛兒幾乎是從馬背上躥了下去,飛快跑近,一把扶起他,摸到一手的血,慌忙嚷:“火!火呢!”
遠處一陣快馬趕來,張君奉已領著人奔到跟前,火把映照,所有人愕然一停。
穆長洲烏袍染血,麵色蒼白,渾身如被血汗浸透,一手撐刀,坐了起來:“無妨,回城解毒。”
胡孛兒大驚,險些以為聽錯了,明明記得他隻背上被刀割裂幾道,但身著軟甲,應未傷及要害才是,此時借著火光,才看見他胳膊和腿上也有幾道口子,摸了一道血跡,湊到鼻尖一嗅,臉上倏然發白:“那群狗賊竟在刀箭上浸了烏毒!”
張君奉連忙回頭大喊:“快叫軍醫!”
穆長洲已撐刀起身:“即刻回城,固守涼州。”
胡孛兒趕緊扶住他:“軍司不能多動!”
穆長洲伸手去抓馬韁,聲漸嘶啞:“快回,音娘就快回來了,她不好糊弄,一定就快回來了,早點回去,才能一切無事……”
“軍司這樣還能如何無事?”胡孛兒急道。
穆長洲抓住韁繩,一下撞在馬鞍上,用力站穩,低低冷笑:“我死不了,我的命很貴重!音娘還在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