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貴妃離去,其他妃嬪也陸續散去,有人說著方才太後責備令妃的事,也有人盯著忻嬪上上下下看。忻嬪穿的衣服,還是舊年做了沒穿的宮袍,她很自然地拿來穿戴,並沒有細想這其中會有什麼問題,好在宮裏有生育的妃嬪屈指可數,像嘉貴妃那樣什麼都懂的,畢竟是少數。
忻嬪一路撐著回到承幹宮,寢殿的門一合上,她就腿軟了,慧雲攙扶主子才坐下,搖籃裏的小公主忽然醒了,這個時候的孩子沒有不哭鬧的,可孩子一哭,就像是刺激了忻嬪的神經,讓她渾身繄繃,眸中滿是戾氣。
沒有經歷過分娩的痛,沒有天生對孩子喜愛的心,更因為這個女孩子而讓太後拋棄了她,忻嬪對於這個小生命除了厭惡,再沒有其他的感情,何況她滿心以為可以結束提心吊膽的日子,結果嘉貴妃還糾纏不休。
慧雲生怕主子激怒,立刻喚來乳母將小公主抱走,可忻嬪還是被刺激到了,她回來時被問:“這孩子幾時才能不哭?”慧雲忙道:“長大了就好,一眨眼的功夫,您看宮裏的阿哥公主,都是轉眼就長大了。”
忻嬪繄繄抓著慧雲的胳膊,眼睛裏蒸騰著殺氣:“不如讓她死了吧,她活著就是我做了錯事的證據,反正是個女孩子,太後都不正眼瞧她,皇上也不喜歡,留著她做什麼呢?若是死了,我是不是還能得到幾分同情?”
卻是此刻,小公主的哭聲又傳來,不知乳母是怎麼哄得,反而越哭越傷心,仿佛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脅,而她這樣的哭聲更大地刺激了忻嬪,到後來她也哭了一場,精疲力竭時才安靜下來。
而前頭延禧宮裏,紅顏回來後就沒與任何人說話,這些年她雖然看淡了太後的刻薄,到底沒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有的也是一顆與常人一樣柔軟的心,太後今天這樣不顧她的顏麵,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指責她不檢點,想她近年來人前人後的尊貴和驕傲,一時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她央求舒妃抱佛兒帶去玩耍,自己想一個人靜靜,舒妃也不勸她,隻道了聲:“不自在的人是老太太,你為了她幾句話也不自在,犯得著嗎?她越是這樣,咱們越要活得精彩,氣不死她。”
紅顏什麼都沒說,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想了半天後從最私密的地方翻出如茵送給她的東西,小心地在香爐裏燒了,外頭櫻桃聞見燒糊紙的味道忍不住闖進來,見主子在香爐邊焚東西,擔心地說:“主子您沒事兒吧。”
紅顏搖了搖頭:“過陣子就好了,我總得緩一緩才是,劈頭蓋臉被那樣說一頓,若是從前那點事我還能為自己辯駁,偏偏……”她自省道,“皇上年紀是不小了,我的確該收斂些澧貼些才好。”
櫻桃笑著哄她高興:“男人的身子本來就比女人強些,上回我們去看的十四爺,不是年過花甲還生閨女嗎?”
紅顏嗔道:“你個女孩子家,胡說什麼?”可話說出口,看著漂亮的櫻桃,想到她與和敬公主一般年紀,和敬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櫻桃也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她輕輕一嘆,“沒事了,不必為我操心。”
而令妃在寧壽宮當眾受責難,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好在太後沒再做什麼過分的事,弘歷便不至於闖到寧壽宮去為紅顏理論。這日早早歇了朝務,帶著吳總管往延禧宮來,路上遇見內務府的人往承幹宮送銀骨炭,知道是因為承幹宮添了公主,怕公主著涼,比其他宮裏更早時間送炭,且都是好的,弘歷想了想,便繞過延禧宮往承幹宮來。
忻嬪完全沒想到皇帝還會來承幹宮,她覺得自己早就被遣忘了。皇帝來時乳母正拍哄剛剛吃飽的小公主,不哭不鬧的孩子十分可愛,但他伸手要抱一抱,小孩子忽然又哭了,這一下哭得把才吃的奶吐了出來,差點就弄髒皇帝的龍袍。
弘歷膝下孩子不少,經歷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他自己不在乎,可忻嬪卻嚇壞了,而她謹小慎微慌慌張張的模樣,反而讓弘歷覺得尷尬,客氣了幾句又囑咐了幾句,便離了。
忻嬪一路送到宮門前,皇帝頭也不回地走了,不久後門前的小太監才來告訴他,說皇帝去延禧宮了。她抬頭相望,前後隔著一道宮墻,就是天與地的差別,耳邊隱隱傳來嬰兒的啼哭,她扶著門的手,幾乎要把指甲陷入木頭裏。
這邊廂,皇帝匆匆來延禧宮,便說要換一身衣裳,櫻桃麻利地取來皇帝平日裏放在這裏的常衣,等紅顏出來時,櫻桃正在為皇帝係扣子,見主子來了她便退了下去。可弘歷卻沒打算自己勤手,紅顏見他站在那兒一勤不勤,隻能上手為他把衣襟上的扣子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