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導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冷淡道:“等越洲的演技什麼時候能趕上周錚了,再跟我來談這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還是做夢去吧。
經紀人吃了一個極其紮心的軟釘子,卻不得不陪著笑:“不好意思,是我沒考慮周全。”
沒辦法,在劇組裏,導演和編劇可以說是捏著演員的生殺大權,一個不滿給演員穿小鞋砍幾場戲,誰也沒處說理去。
周導被活生生毀了一個好點子,懶得理他,隨口道:“知道就行,好好演戲,別想太多。”
經紀人:“……”
提前到下午的戲是一場群像戲,拍這種大場麵尤其折磨人,雖然主演沒問題,但總有配角在不斷地掉鏈子,何晏一直陪著他們折騰到日頭將落才終於拍完。
本來這場拍完今天就沒何晏什麼事了,他就可以拍拍屁股回酒店和自己的金主浪了,但準備收工時卻忽然下起了雨,周導考慮了幾分鍾,想起還有一場雨中的小高潮戲份,便對著何晏招招手:“來來來,還有體力嗎?”
何晏點點頭。
周導把劇本塞給他,“這場是單人戲,不長,你的話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先看看劇本,可以的話我們順手拍了。”
何晏接過劇本翻看了起來。
周導指名要拍的,是男三徹底動搖、決定幫助小皇帝的一場戲。
那是一個細雨伶仃的夜晚,小皇帝為了立威,當著所有奴才的麵,不由分說地將輕慢過自己的一個小宮女一劍刺死,血流滿了整個臺階。自此再也沒有人敢對這個年幼的帝王有一絲不敬。
但那天回到寢宮,方才還囂張跋扈的小皇帝,一轉眼卻又一個人捂著被子哭得抽抽噎噎,又不敢叫人聽見,時不時便會梗一下,聽起來可憐極了。
他就站在落著雨的窗外,雨越來越大,順著濕淋淋的葉子打在他身上,將他身上繡著暗色花紋的內侍服都染得濕透。
屋裏傳來的細微哭聲,像一頭絕望的小獸,在困境中發出不敢聲張的哀鳴。
就像三歲的他在訓練營中第一次殺了自己的同伴,驚悸得整整一天精神恍惚,連飯都吃不下。
這一幕裏小皇帝和男三的戲份是分開拍攝的,演小皇帝的演員今天沒來,何晏今天要拍的就是男三站在窗外的這一部分。
這是一場純粹的內心戲,何晏要做的就是通過眼神表現出男三心態上的轉變。
這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在精神力的加持下,他的演技簡直穩定得像一台精密的機器。
在無限拉近的鏡頭下,他站在越來越大的雨中,望著漆黑一片的窗內,眉目間如同雕刻了冰雪,垂眼看著窗內幼童的目光漠然而冰冷,卻在眼底最深處悄然浮現出一抹隱秘的傷痛和茫然。
在開拍之前,他拿著劇本翻看的時候,謝時章給他安排的那個什麼都管的助理抬頭看了看天上越下越大的雨,有點兒擔憂地勸他,“蘇先生,上午已經拍了一場湖裏的戲份了,現在又要淋雨,是不是太過了?我去和周導商量一下,過兩天再拍吧。”
何晏倒不是很在意:“這場戲很短,沒事。”
當時他是真的覺得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蘇遙的身體雖然不算好,但也不至於淋一下雨就會嬌弱地暈倒。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助理的烏鴉嘴太靈驗,這一晚回到酒店後就出事了。
男人將他壓在柔軟的大床上,溫熱的唇瓣在他額頭上停留了數秒,按照男人的習慣,接下來就是鼻尖、嘴唇、下巴,然後就是不可言說的一些部位……但是這一次,他卻忽然停在那裏不動了,還接連深深吻了好幾下,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
男人從他身上起身,從房間的醫藥箱裏找出一支溫度計,仔細消毒後讓他張開嘴,“含著。”
五分鍾後抽出來一看:三十八度四。
口含溫度計量出的正常體溫應該在三十七度五以下,這個溫度表明了——他在發燒,並且不算低。
男人將他仔細地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我叫醫生來。”
何晏掙紮著將兩隻手伸出來,提議道:“不用這麼麻煩,燒得不高,吃點兒藥就行了。”
男人一口回絕,口氣是罕見的冷淡:“閉嘴,我還沒跟你算冒雨拍戲的賬呢。”
何晏:“……”
看著男人皺得能夾死蒼蠅的眉頭,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閃過一點兒微不可查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