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圖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緩緩道:“是……”

謝時章今天叫他來似乎就是為了這樣一件屁大的小事,將檔還給他後,就毫不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有些經驗是需要在實踐中積累的,慢慢來,如果沒有別的問題,就先回去吧。”

無論談事情談到多晚,謝時章都從來不會留他在這裏住一晚,每次都是這樣,毫無例外。

好在他並不是唯一被排斥在外的人,自從記事以來,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在這座別墅中住下的,雖然有些心寒於小叔叔為人的涼薄,但習慣了也就不怎麼在意了。

但是今天——看蘇遙那個架勢,分明是要在這裏過夜的。

他一個正經的謝家人都沒被留宿過,蘇遙那個一看就是個小情人模樣的玩意,居然就有權利登堂入室了?

謝時章就這麼不把他這個謝家繼承人放在眼裏?

還有蘇遙前不久拿到《遊龍》男三的角色,不用說也是他小叔叔在後麵幫襯的。

那天蘇遙從KTV逃跑後整個人人間蒸發,他在憤怒過後,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被放了鴿子,而根據後來派去尋找蘇遙的助理的回報,蘇遙身邊跟著的保鏢,顯然是找到了新的下家,從而才翹了和他談好的合約,這讓他氣的鼻子都歪了。

雖然他一開始隻是想將蘇遙當做越洲的替身,一個替身而已,也並不是非他不可。況且真論起來,那張臉和越洲倒也沒有多麼相像,蘇遙給越洲當替身已經是出道前的事,幾年過去,這人又長開了一點兒,那點相似之處也就更不明顯了。

所以對這個人,他的想法本來是可有可無的。

但,他不要蘇遙可以,他的自尊心是決不允許蘇遙主動放他鴿子的。他從小到的大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天生高傲慣了,性格上的本能讓他久久無法對“自己的東西被搶了”這件事釋懷。

他後來也嚐試過雪藏蘇遙,本來一個十八線小明星,說雪藏也就是上麵人一句話的事,每年因為各種各樣地原因得罪人被雪藏的小明星總有幾個,並沒有多少人會注意這些事。

可不知道蘇遙的新靠山是個什麼來頭,他雪藏蘇遙的要求不僅被蘇遙的新經濟公司一口拒絕,不久後還眼睜睜地看著蘇遙接了《遊龍》男三的的角色,簡直是氣的肝疼。

他早已在心中將蘇遙連著捧他的人罵了幾百遍,結果沒想到蘇遙那個處處和自己的作對的新靠山,竟然就是自己的親叔叔。

想到這裏,謝圖心中猛然升起了一股憤懣之氣,彷彿先前那些被憋在心中盤踞已久的不滿一齊鼓噪了起來,讓他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聯手都在輕微地發著抖。

但對上謝時章那雙泛著漠然的灰藍色眼眸,又霎時間泄了氣。

他奶奶身上有著外國人的血統,那點血統一點兒沒遺傳給他父親,反倒都遺傳給了他這個小叔叔,讓他擁有了比起東方人來略顯深邃的輪廓,以及一雙泛著異色的眼瞳。

雖然說兩人之間差著一層輩分,但實際上謝時章也隻是比他大了八歲而已,可不知道是不是外貌太具有壓迫性,每次和這個小叔叔視線相對時,他都會不自覺地發怵。

謝圖抿了抿唇角。

不行——至少在拿到謝時章手中的股份之前,他不能和謝時章撕破臉。

見他遲遲不回話,謝時章問道:“有什麼事嗎”

謝圖這才拿起桌麵上薄薄的文件,從椅子上起身,他站在原地躊躇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張口問道:“您和蘇遙……”

他話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不過稍微有點理解能力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未盡之意。

謝時章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麵上,雙手交叉,似乎非常和藹地和他陳述道:“這不是你應該管的。”

謝圖沉默了一下,還是委婉地說出了一直徘徊在心中的話語:“叔叔,這是謝家老宅。”不是可以隨便帶小情人胡鬧的地方。

聽到他這一句話,謝時章忽然笑了,不是那種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冷笑,而是似乎看來真的很高興,甚至還從喉間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笑聲。

謝圖一時間懵住了。

在他的印象裏,謝時章極少笑得這麼肆意,絕大部分的時間裏,他這個年輕的小叔叔臉上都是漠然地,就算是偶爾笑起來,也隻是形式性地彎了彎嘴角,眼中沒有絲毫愉悅之意。

他剛剛衝動之下說出的那句話,幾乎是明晃晃地帶著一絲質疑和挑釁的意味,他小叔叔這個人精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既然聽出來了,為什麼不僅不生氣,反倒還……笑了起來?

“你還小,”那一個笑容轉瞬即逝,男人將身體直起來,靠在了黑色的椅背上,竟是絲毫不打算對他言語間的暗示做出回應,隻是隨意敷衍道:“快回去吧。”

謝圖全部的勇氣都用在了那一句話上,讓他再接著和積威已久的謝時章懟,他無疑是完全不敢的。

於是也隻好應了一聲,沉默地將文件放回公事包中,告別道:“那小叔叔再見。”

在他走出書房後,男人用一隻手支著頭抵在桌麵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眼中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謝圖走下樓梯到了客廳中,視線忍不住向著沙發的方向瞟去。

電影開的是外放,沙發附近的燈被關上了,低緩的音樂和異國的語言在一片昏暗中流淌,無端營造出了繾綣的氛圍。

蘇遙仍舊窩在沙發上,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頭連一下都沒動,視線專注地集中在播放著浪漫戀愛片的螢幕上,手中捧著一盤被切成小份的水果,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口中塞著,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